第257章

  “好啦,我懂啦。”
  王雪娇又继续吓唬他:“少数民族地区,你是真的要懂哦。我跟你说,曾经有一个司机,在一个少数民族地区问路,他看到一个女孩子打着伞,遮着脸,他把人家的伞掀起来问路。结果,他就走不了啦!闹得很严重!”
  “啊?把伞掀坏了?”谢正义坐直了身子,身子前倾,专注地看着王雪娇。
  “不是,在那个地方,未婚待嫁的女孩子才会打伞遮着脸,掀伞代表对姑娘有意思,如果姑娘对男方也有意思,就可以马上结亲了,而且要住在女方家。
  结果呐,那个司机已经有了老婆孩子,没有老婆孩子也不可能随便在一个村子里就这么结婚定居啊,他不愿意娶,这在当地就跟让女孩子未婚先孕一样严重哦,你说他能不能走?”
  谢正义惊呆了,他从未想过有这么刺激的事情,脱口而出:“少数民族的规矩对男同胞真不友好。”
  “谁说的,男女平等,我们还有个民族,现在还有走婚,给游客玩的走婚仪式是一个地方,当地人真正的走婚活动是另一个地方,有一个女孩儿特别想去见识见识真正的走婚仪式,就去了那里。
  真有一个当地男人想她走婚,她也不懂,以为跟游客玩的一样,答应归答应,仪式结束就没这回事了,她答应了。
  然后那个男人当天晚上就跟在她后面,要去她的旅馆跟她走婚,她吓得跑回丽江,男的也追到了丽江,最后报警,报警都没用呢,只能调解,还找了当地有权势的老人,才说服那个男的放弃。”
  王雪娇说得绘声绘色,表情生动,佐以手势,把本来觉得无所谓的谢正义吓得不轻。
  “还有,你知道离这里一百公里是什么地方是化隆啊你要是得罪了人,人家不跟你用嘴吵架,用枪啊”王雪娇用手指比划,声音低沉:“到时候,把你的尸体往戈壁滩了一扔,衣服烧了,尸体被狼拖回窝,你家里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谢正义深吸一口气,他本来还想在拍戏间隙,自己驾车在附近的县市转转,玩玩,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念头,同时又莫名的充满了对冒险的期待。
  向导张了张嘴,他想解释拍片子的那个小镇其实没那么差劲,那块地方原来是荒滩,先有厂,后有城,虽然现在厂子搬了,但是留在当地的人也多是汉人,还是外来户,都是知法守望法的正经人,没有王雪娇说得那么刺激。
  转念一想,还是继续让谢正义被吓着吧,不然他要是一听原来没事,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于是,向导也跟着沉重地点了点头:“余小姐说得没错啊。”
  谢正义深吸一口气:“好吧。”
  明天就要出发,今天是能在大城市采购补给的最后机会,王雪娇拉着张英山去商业区,打算买一些治疗过敏的药物,以及大瓶甘油,还有相对比较柔软的卫生纸。
  “我带了。”资深光过敏战士张英山对自己的病情有深刻的了解。
  “别人不一定带哦,带着呗。”
  张英山想起刚才谢正义慌张的样子,笑道:“你吓唬我的时候,比刚才吓唬谢正义要严重多了。”
  王雪娇对张英山说干裂开口的时候,说他的血腥味儿会把狼引来,半夜钻到他的房间,把他叼走。
  “我那不是吓唬你,只是满足一下骗小孩的愿望罢了,你不觉得我说得特别夸张嘛?哪个成年人会相信。对谢正义,那才是真正的恐吓。”
  “那么大的灰,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被诱发哮喘。”王雪娇顺手拿起一瓶治疗哮喘的喷雾,一起拿去结账。
  第二天一早,剧组出发前往拍摄地,那里距离西宁市区三百多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远,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导演去看片场的搭建情况,其他人在旅馆里收拾屋子。
  旅馆是当初盐矿里的招待所,在此地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顶奢。
  但是对于几位来自大城市的演员来说,简直简陋得让人心酸。
  窗户的密封性不好,外面刮沙尘暴,至少有一半会吹进屋来。
  现在沙尘暴停了,但悬浮在空气中的沙尘也没放过他们。
  在他们入住之前几小时才铺的床、放的被子、拖的地,现在已经蒙上了一层黄色尘埃。
  轻轻拍一下、打一下,灰尘就会像被唤醒的妖精,在阳光下骤然腾起,钻进鼻腔,开始作乱。
  不知是从哪个房间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接下来就是干燥的考验,大西北那只有10%的湿度,对于常年生活在湿度80%地区的谢正义来说,简直是要了亲的命,鼻腔内部干得像要裂开。
  他出门想找服务员要点温水洗洗鼻子,打了一声招呼:“唔该!”
  服务员转头看着他,他刚一张嘴“我”,就感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从鼻腔里冲了出来,他随手一摸,一手鲜红,把服务员也吓了一跳。
  流鼻血的不止他一个,王雪娇把甘油分给大家一点,让大家凑合着用用。
  助理记下大家要补货的清单,打电话让西宁的人赶紧买了送来。
  “谢谢你啊,不然现在我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刚才我终于体会到你说的铁钉钉在鼻子里是什么感觉。”
  本来卫健还说让大家去看看片场,走位,找找感觉。
  结果不仅是皮脂层薄的女演员,就连皮糙肉厚的男人都觉得被风吹得受不了,嘴唇已经干到必须涂东西,不然一笑就疼。
  女三号说得更有画面感:“我觉得我就好像是被美杜莎看了一眼,然后有人对着我的脸砸了一锤子,我的脸一片一片的裂开,掉在地上。”
  这种感觉,王雪娇第一次去新疆的时候也有过,她深刻理解,没有护肤油的脸就像一盘沙,走两步就散了。
  不愿意跟干燥空气短兵相接的其他演职人员都蹲在旅馆里面,王雪娇和张英山则把头裹得像要去打劫似的,出门逛去了。
  整个小镇除了灰大一点之外,各种建筑都很新,新的就像所有刚刚开盘的小区那样。
  这里有一大块盐湖,主要产业都是围着盐展开,不像几个石油小镇,在八十年代末由于石油资源枯竭,前几年就已经开始了大型搬迁工作,像冷湖油田小镇之类的,主要人口已经搬光了。
  盐湖的资源则相当丰富,一直到四十年之后,盐湖还在源源不断的出产与盐相关的资源。
  王雪娇和张英山把小镇逛了个遍,发现这里的民房很多,各种小作坊林立。
  有提纯卖盐的门市部,也有帮人熟皮子的手工小店。
  王雪娇饶有兴味地在一家稍大一点的手工小店门口看了半天,看他们是怎么处理牛皮的。
  一块带着牛毛和没剔干净肉的牛皮被匠人泡在生石灰加水的桶里,用一把铁片,在皮上均匀用力,把皮子上的毛刮掉,再翻过来,刮掉皮子上的肉。
  从皮子上散发出的味道相当一言难尽,不过周围都是熟皮子的店,大家“臭味相投”,老大不说老二。
  盗猎集团不会只盗猎某一种特定的东西,只要能换钱,全猎全收。
  被他们列入盗猎名单里的动物不仅有用来做标本的金雕、用来炖天麻的猫头鹰,还有沙狐皮、熊皮、鹿皮,以及特别贵重,被称为软黄金的藏羚羊皮。
  那些皮子就这么直接带出去,危险而麻烦,味道也大,容易被警犬闻出来。
  不如先处理好了再带出去,尤其是藏羚羊,买家要的不是皮,而是羊绒,制作可以轻易穿过戒指的名贵披肩“沙图什”,有“机智”的盗猎者,决定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处理干净,混进合法的普通羊毛里一起带出去,森林公安的人比刑侦的人还少,根本不可能对所有往来的车队进行逐一清查。
  熟皮子要用芒硝来熟皮,制作羊绒需要用小苏打来去油。
  芒硝、小苏打,在这一带都有。
  该省省,该花花,对于从可可西里和羌塘归来的盗猎者来说,没有比这里更有性价比的处理点了。
  王雪娇沉默地看着匠人们一点一点的刮掉皮上附着的油脂,想着在这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个作坊,有多少被盗猎的动物皮就地被处理,然后运走,成为穿在身上炫耀的奢侈品。
  “你们不觉得难闻吗?”一个老匠人笑呵呵地走出来问她。
  制皮的过程实在是臭气熏天,古人说“臭皮匠”,那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臭”。
  王雪娇来查探这边制皮手工作坊的同时,也有心想要练练自己的嗅觉,她在瓦拉纳西旅游的时候,亲眼见过不止一具被水泡成“巨人观”,肚肠流出的恒河浮尸,她内心平静,并不觉得恐怖。
  但是那股臭味儿,实在受不了,如果说别的臭味儿是气体,那么尸臭味就好像是固体,就好像是有人拎着锤子拼命往鼻子里钉的铁钉。
  就连黄鼠狼的屁味在尸臭味面前都得跪下唱“征服”。
  王雪娇想自己既然答应了曾局,要进市局刑侦,将来少不得要跟“巨人观”、高腐尸体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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