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看起来简单,其实还颇有技术含量,做不好的话,就有一股豆腥味,或者没有豆腥味,也没有豌豆自带的鲜甜味,就是一碗纯糊糊。
油条是先炸后烤,被剪成了小段,放在稀豆粉里一起吃,王雪娇凑过来,伸出筷子,飞快地夹了块油条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
在她进攻张英山的饭碗时,她自己的碗失守,张英山从她的碗里拖走了一筷子米线,还冲她笑。
王雪娇往嘴里扒了几口,嘀咕:“要是再放点干巴菌炒肉就好了,特别好吃。”
有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听见了,伸头问道:“你们要吗?可以炒,加三块钱。”
“要要要~”王雪娇一叠声的说,旁边的人看她的表情,都像在看土大款。
一碗稀豆粉米线才八分钱,加三块钱的“帽子”?!
年轻的女人进去炒了,不多时,端出来一大碗,把王雪娇都看傻了,她以为就像鳝丝面、排骨面之类的,就盖在上面的一点点,完全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能尝一口干巴菌,别说三块了,三十块她都给!
没想到是一碗正经的菜,难怪要三块钱。
别的菌是晒过以后,才会变成皱巴巴,干缩成一团的样子,干巴菌自一出生,就长那样,像一个被人踩碎了的马蜂窝,颜色是深黄褐色,如同落在地上的一团牛粪,属于一出生就显老,别的菌子显老了,它还那样,算是另一个层面的“青春永驻”。
而且还特别难清理,它的构造决定了它很容易夹带着松毛、草茎,明明是一颗菌,硬是让自己活出了燕窝那般难打理的气质。
干巴菌自带着一股腌腊的肉类香气,夹一筷子细细品,说它有火腿味,没问题,说它有风鸡味,也可以,说它有南京卤菜店里鸭胗肝的香气,似乎也没毛病,再加上与之伴炒的五花肉流出的油脂香气,还青椒的香气浸润。
贵的时候要三千多块钱一公斤,往里面放最好的牛肉,填充盘子的空间,都算是奸商行为。
现在才三块钱!!!
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们有腌干巴菌吗?”王雪娇问道,眼睛里都要伸出手来了。
“有!”年轻的老板娘对大方的客人非常喜爱,带王雪娇到后面,他们自己用大坛子装着,与辣椒同腌,她找了一个空玻璃瓶,指了指:“装满一瓶……”
她在纠结应该怎么定价,以前从来没有客人说要单买腌干巴菌,都是跟着炒菜一起卖的。
见她纠结半天,王雪娇一锤定音:“别说了!五十块钱一瓶!怎么样!里面的青椒不要,只要干巴菌,给我压实一点。”
本来老板娘心里想的是二十还是三十,五十块钱简直让她大喜过望,就算把青椒都挑走,压实,其实也增加不了多少干巴菌。
她一口答应,仔细地用白纸写了“油浸菌子”四个字,贴在瓶盖上。
再给王雪娇用塑料袋一层一层的套上,避免漏出来。
漏出来是一定的,这瓶盖又不是真空密封。
王雪娇的计划是一路捧在手上,尽快把它吃掉,让它掉到肚子里,而不是摔在路上。
王雪娇跟老板娘八卦了为什么她们家有稀豆粉:“我以为这是保山才有的。”
“我们就是从保山过来的。”女人回答。
“和顺?”
“你知道嘎?”
“嗯,我知道那边有一个好大的寸氏祠堂,你们也姓寸吗?”
“我爱人姓寸,在老挝和缅甸做生意,本来我们是住在和顺的,为了方便,就搬到这里来了。”
王雪娇笑着说:“我也要去老挝缅甸,他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能遇到他。”
“寸克俭。”
“哦。”王雪娇点点头,她并不知道寸克俭是谁,她只知道叶诚给她的金三角接头人的名字叫“小金佛”,此人为她编了很多神奇的故事,比她自己还敢编。
“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的?那边的华人其实住得还蛮扎堆的,做生意肯定是在大城市,我去打听一下,多半能找着。”王雪娇非常真诚的问。
“家里一切都好,阿增快高考了,他又想考军校,又想早点出来工作,他什么时候能回家来看看,都三年多了,全是打电话,面都见不着……”女人絮絮地说着,神情也有些低落。
王雪娇安慰道:“赚钱嘛,就是这样啦,没办法,等赚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踏踏实实的回国养老啦。”
“唉,钱嘛,够花就行了……赚那么多干什么。”女人很伤感。
王雪娇笑着摇摇头:“不一样啦,就像扭伤脚,放着不管,就不要钱,这是一种够花。
如果要照x光片是一种价格,做核磁共振的价格是照x光的十倍,能看出是韧带损伤,还是骨裂。
等扭伤自己好,是有可能的,但如果是韧带断了,或者有骨裂,或者碎掉的骨头,就得处理,不然会有后遗症,这也是一种够花。
赚到够花的钱,比赚到一个明确的数字还要难呢,我想你的爱人也在努力想找到一种有让钱自己流进来的方法,只不过还没有找到。”
谁不知道钱的重要,女人也知道。
只是她也想要有人相陪在身边,王雪娇的话让她又生起了对爱人的骄傲,爱人是为了这个家,才独自在外打拼,每年都会寄一大笔钱回来,在信里,他为了赚钱,也非常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就是想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不要为了几毛几块而跟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不要为了下雨没有生意而长吁短叹。
其实千百年来,腾冲的女人们都是这么过来的,那里有句话“穷走夷方急走场,有女莫嫁绮罗乡”。
走夷方,就是跟着马帮出去做生意。
急走场,就是去缅甸采玉石。
绮罗乡是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城镇,商贾云集,充满机遇,也同样充满危险,男人一出去就多年生死不明,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镇子里有大把大把的贞节牌坊。
在以前那样的环境里,一个女人手里有钱,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就只能全靠别人的良心,不然一样被宗族里的人、邻居欺负的只能流眼泪,一个人过一辈子确实艰难,不是有钱就可以潇洒一生。
要是这里是封闭的农村,王雪娇都劝不了她什么话。
眼见着这里有酒店,有码头,算是一个商品经济发达,往来的外地人很多的好地方,有钱还是可以过得很开心的。
女人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笑容:“你真会说话。”
“哎,这是真话嘛,啊,船快开了,我们要走啦。”王雪娇抓着塑料袋往外走。
“等一下,给你装点黄金酥,路上吃。”女人又给王雪娇装了一大袋子黄澄澄的黄色块块。
王雪娇伸手摸了一块往嘴里丢,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哎哎哎,好吃啊!!!”
它本质上是油炸凉粉,外面被炸得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咔嚓”的声音从嘴里,通过骨传导到了耳膜。
里面软软的,像吃包浆豆腐。
好吃,再来一块。
女人拿了一塑料袋烘好的干辣椒粉走过来:“这个是蘸……唉?你们都吃完啦?”
王雪娇飞快地把空空如也的塑料袋塞到张英山的手里:“嗯,被他吃完了。”
“还要不要?还有。”女人问道。
“不要啦,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我们还得找锅子热。这个辣椒粉我留着,可以蘸别的东西吃。”王雪娇收下辣椒粉,装在口袋里。
·
·
说好七点开的船,磨磨蹭蹭到了七点半才开,坐在最旁边的王雪娇忧虑地看着离船舷只有半条胳膊那么高的吃水线,感觉随便晃一晃,澜沧江的水就会到船里。
王雪娇突然勾住张英山的肩膀:“说!你想吃板刀面,还是想吃馄饨。”
张英山平静地回答:“我先拿十斤精瘦肉,细细地切做臊子。”
王雪娇哈哈一笑:“原来都是梁山的兄弟,快快上座。”
两人说的都是水浒传里的事,浪里白条张顺把船开到江心后,就杀人劫财,板刀面是被船夫砍了,尸首不全;馄饨就是自己脱了衣服,跳到江里,落一个全尸。
精瘦肉就是节选进了语文课本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王雪娇在小船上聊这个,如同在飞机上看《空中浩劫》,在游轮上唱《myheartwillgoon》。
也许是反向flag立得好,小船平平安安地一路南下,船下的水流名字从澜沧江自动切换为老挝境内的湄公河。
两岸景色相当的野性……或者说,就是没人管。
不是野草比人高的荒滩,就是仿佛风吹一吹就会倒的木板房,屋子里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王雪娇想起了一个地狱笑话:为什么地震的时候,老挝没有报损失,因为旧房子中午塌,新房子晚上就盖好了。
他们活着,就真的只是活着,对于生活的态度与“三和大神”颇有相似之处:只要赚到了能吃三天饭的钱,就立马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