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萧见和脸色顿时红了,却仍追问:“祖父的意思,难道我生在萧家就是错?”
  “并非如此。”萧宜春摇头否认,“这是你的优势。可在地方为官,最要务真务实,每一分成果都做不得假。我若是你,只需去农间田野走一遭,自然懂了。”
  “是。”萧见和低下头,心潮起伏,忽然问,“那周……中宗,他为什么可以……”
  “傻孩子。”萧宜春笑容慈爱,“他能做皇帝,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能屈能伸,上达庙堂,下至黎民,这就是他的本事。”
  【从此,方竞若就成了中宗的御用基建官,哪里穷往哪里派。
  当然,他一边把人往穷乡僻壤塞,信也一封跟着一封地去,每隔半个月就要问问:“方卿在岭南/琉球/关外/北罗过得如何?当地可有人阻挠你?朝中的弹劾朕已经全部压下来了,没钱找朕要,不会亏待你的,不要怕,朕就是你的后盾!”
  这待遇,谁看了不羡慕。】
  谁不羡慕?
  文武百官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这次不止是任恒,所有人齐齐酸了。
  什么暴君?!这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明君啊!
  试问谁在外为官,不怕京城出事?多少人官做得好好的,小人弹劾,能臣不善党争,反而受害。
  皇帝要是真能这么从一而终……唔,那也真是极好极好的了。
  要求真的不能太高。
  弘安帝听到这里,抬头正要说话,才发觉周涉还站着:“你坐下。”
  周涉又重新坐回去,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腿上,默默地看着他。
  弘安帝把他看了又看,眼神有点复杂,纠结地说:“你还算聪明,也算有点成绩。”
  毕竟按天幕的语气,这都打到北罗了。
  说实话,这要是他的儿子,那真是亲亲好儿子。
  说完,他长松一口气,自觉已经十分中肯:“还有这个方竞若,倒也算是能臣。”
  周涉摸不清他的意思,略作思索:“陛下,能臣就……不要杀了吧。”
  有真本事的人,能在一线干活的人,那是真的好用啊。
  弘安帝恨铁不成钢地拍他的头:“朕的意思是,他既然好用,就不要把人放过了!”
  周涉心道,真不愧是皇帝,说这话的语气,倒像是要当场把方竞若弄死。
  “不过……”弘安帝又思考片刻,“朕先用用,也不错。”
  似乎是随口的一句话,周涉几乎心跳骤停。
  什么叫“先用用”?
  皇帝的心思神鬼莫测,此刻,他忍不住想,难不成……
  他又要升官了?
  【实际上,中宗不止是对方竞若这么大方。用人不疑,只要是他委以重任的大臣,捕风捉影他从来不信,背后戕害根本不存在。真因为犯错被惩处的大臣,从来铁证如山。
  大家只需要给他打工就好了。毕竟中宗也表示,他自己也不过是给宁朝打工而已。
  如果不是景化七年杀了太多人,我觉得中宗的历史评价还能再上一层楼,哪里轮得到那些妖魔鬼怪跳出来说他坏话。
  再不济把史书改一改呢,反正他那么喜欢添油加醋改史书,真到了黑历史这里,他倒不改了。
  叹气.jpg】
  这次大家都听懂了:天幕这女子,尚且嫌中宗改史书改得不够好。
  也不想想,正经人谁改史书啊?!
  这会儿他们的心情是一冷又一热:对文官毫不客气的中宗,也是出手大方、庇护信臣的中宗。
  唉,好难选择。
  至于某些仕途不顺的人,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个选择题。
  一座小城中,俞岁生正在收拾包裹,将衣物塞进行囊里,扛在肩头就走。
  他迈出大门,门外恰好走来两个同样年轻的小吏,见他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同时大惊失色:“允时,你要去哪里?”
  作为关系不错的同僚,都是基层小吏,他们当然知道俞岁生的日子不好过。
  仕途不得意嘛,俞岁生又是最傲气的性子,不得知县的赏识。难得做出些成绩,又被抢走。
  即使如此,难道日子不过了?
  俞岁生不说话,他看一眼天幕。两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看见天幕上那三行黑字。
  “允时,你不会要学那个方竞若吧?!”其中一人连忙拦住他,“他好歹也是个进士,咱们怎么比?再说了,就算要投奔,你好歹等他——”
  话音未落,俞岁生脸色微沉,他低声道:“天下不得志的英才何其多。今上自有定数,我相信中宗仍会登基,若晚了,不一定能有现在的好时机。”
  两个小吏面面相觑,良久,更年长些的那个顿足道:“唉,我早知道这里困不住你的,你在这里,也是受那些人的委屈。”
  俞岁生神情平静。
  两人压低声音,齐齐道:“一路保重,我们等你衣锦还乡!”
  当然,百姓们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只管表示赞同。
  “仙子说得好!陛下是咱们的好皇帝!”这位的称呼已经直接跨越中宗,变成陛下。
  “仙子显灵,那些搞什么……噢,搞史的说些废话,全都没有道理!”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是史书,但跟这玩意儿沾边的,抹黑中宗的,能是什么好人?
  “就是嘛,什么叫添油加醋,这天幕也忒不会说话!”这位更过分,连天幕一起看不惯。
  【因为中宗临走前打了北狄一次,这段时间很安宁。皇帝也醒了,堪称最近几年里最平静的时光。
  中宗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大搞基建:军事其实不用太操心,这方面他擅长,需要用心的还是文治。方竞若固然好用,但老黄牛也需要休息。而中宗皇帝是不需要休息的老黄牛,于是他一边继续搜罗人才,一边继续努力工作。
  这样平和的气氛,维持到了弘安三十五年的冬天。此时,北地一应官职任免,几乎已经人人听从中宗指挥,他如果更嚣张一些,当场身披黄袍登基为帝也不是不可以。
  人一多,就有人要搞事。正月十六,刚刚放假回来,中宗打了有史以来第一场败仗,无数证据显示,身为后勤总管的方竞若,有通敌之嫌。】
  “什么?!”
  无数人惊呼出声,分明通天大道已在眼前,但凡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通敌?
  这是绝对的污蔑,赤裸裸的抹黑!
  可也有人迟疑着说:“证据确凿,这还能有假?说不定他就是居心叵测,博得中宗信任后反手一刀呢。”
  弘安帝手一抖,被这急转直下的气氛搞得心情也不好了。
  当然,天幕既然说过,方竞若随他这外孙多年,那么他自然是冤枉的。
  想到这里,他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未来的周涉。
  周涉几乎没有思索:“他会相信方竞若。”
  皇帝怔了怔,没有想到他这么斩钉截铁,故意问:“何以见得?如果他当真通敌叛国……”
  “证据确凿,当然杀一儆百。”周涉理直气壮地说,“可若无铁证,妄杀功臣,岂不是寒了人心?”
  “那你就不查?”
  “当然要查。顺水推舟,奸细自然浮出水面。”说罢,周涉眉梢微动,忽然笑起来,“陛下,正如五殿下陷害于臣,虽有伪证,陛下不也明察秋毫,还臣清白了么。”
  周涉说的是天幕刚才讲的内容。
  弘安帝骤然反应过来,看着外孙一张笑脸,真是无言以对,只好道:“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第32章 夜宴
  【营房简朴,烛火通明。
  中宗坐在软榻上,衣衫敞开,一道惊人的伤口几乎贯穿他的胸膛。
  方竞若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初见时已经身居高位的青年,此刻正闭着眼,任由梁晓替他用药。
  “大人。”方竞若咬了咬牙,沉声道,“此事我并不知情!若我真有异心,怎么会等到现在?给我时间,我能查出来——”
  此时的中宗非王非侯,从法理上讲,他顶多算方竞若的上峰。
  但方竞若出的冷汗是真的,他的惶恐也是真的。
  半月前,中宗带兵出关,本意是毕其功于一役,谁知从前锋锐难挡的巡安军,竟马失前蹄!
  深入漠野后,几次指挥都被敌方看破。若不是军机易变,临场发挥更多,只怕他们当真被堵死在草原上,回不来了。
  但这仍旧是一次大败仗。青年被流矢击中,身受重伤,强撑着指挥大军涌入明远关的瞬间,当场从马背上栽倒。
  最高官员昏迷,一时间人心惶惶。有人指出,他方竞若,就是此战失利的罪魁祸首。
  中宗信重于他,将后勤交给他管理,也就是说,除了出关的军队之外,他是知道得最多的人!
  “守柔。”中宗又叫了他一声,昏睡一夜才醒来,他问的第一句话是,“抚恤金发下去了吗?雍州可曾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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