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烟雾飞速弥散开来。
  r快步跑进了一旁的窄巷里,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人仍旧紧紧咬着她,r只是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中弹的肩膀越来越痛。
  枪声像是隔着一层水雾一般,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刺眼的阳光照着她的眼睛,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第4章 铁盒子
  r睁开眼,没有光照进她的瞳孔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呼吸隔着一层面罩,她眨了眨眼,睫毛在面罩上划过。她的手被塑料收束带捆在身后,脚也是一样被并拢捆在了一起。
  她全身都在痛,特别是左肩。她想起了那颗砸进她肩膀的子弹。
  她吸了一口气,往右侧翻身,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她的皮肤接触到了冰冷的铁皮。
  接着她又向反方向翻动,翻了十六次以后,接触到了铁皮。
  门外传来脚步声,房间里的灯光倏然亮起。黑色的面罩上出现一个模糊的光点。
  水流声传来,砸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响声。
  高压水枪。刮骨刀一般的高压水枪。
  下一秒,高压水枪的水流就砸在了她的皮肤上,刺痛感传来,仿佛同时有一千根针刺向她。
  她痛苦地喊叫着,近乎本能地躲避着,直到她被逼到了墙角。
  水流停止,被水枪冲刷过的皮肤传来阵阵灼烧感。
  灯被熄灭,门被咣当一声合上,铁销被插上,脚步声由近到远,逐渐消失。
  她呆若木鸡地趴在地上,静静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和周身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隔着面罩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了强光,伴随强光而来的是巨大的噪音。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颤抖,她吸了一口气。
  “1,2,3……”数到第1800秒的时候,噪音停了下来。
  第5000秒的时候,噪音再次响起。
  第5830秒的时候,噪音停止。
  ……
  数到第10800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噪音没有规律可循,她知道,这是为了绕乱她的时间感。她的精神极度疲惫,无法入睡,也无法完全清醒。
  脚步声传来,灯光亮起,这次没有噪音传来。门被推开,她被拖到了房间的中央,头套被拽掉。
  她眯着眼,看着面前三个戴着头套的男人。
  “你叫什么!”其中一个人冲他大喊。
  r看着男人面罩下的眼睛,大声冲他骂着脏话。
  拳头落在r的身上。
  “姜然在哪?”
  r怒视着面前的人,抬起腿,一脚踢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被她踢得向后趔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人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拳头砸在她的脸上。
  她挣扎着,但她的手脚都被束缚在身后。
  她只记得自己在一记重拳之后,晕倒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时间向前流逝了多久。
  她只记得,只要她醒来,那几个人就会走进房间,拷问她,用各种各样的刑具折磨她。
  r开始怀疑对方可能根本不想知道任何事情,仅仅是以拷打她为乐。
  她的思绪开始飘得很远,仿佛脱离了肉身的桎梏。
  她回到了她小时候奔跑的山野之间,想起了干净整洁的庭院,能映出她影子的红木地板,想起了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一个年幼的身影,捧起丛林里冰凉的溪水看向了她,溪水流淌过她的身体,带走了她全部的痛苦。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拥有那样的生活,那样,整洁的,有序的,清澈的,透着阳光味道的生活。
  那个年幼的身影穿着白裙子,漆黑的头发瀑布般垂在腰间,她追逐着那个身影,奔跑在山野间,青草挠着她的脚腕。
  她想起黄昏时分漫天的火烧云,那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抬起手,摸着她的头,冲她微笑。
  她想要再次感受一下那个手掌的温度。
  可是一切都在坍塌,一切变得破碎。
  她独自走向黑夜,并且成为了永恒的黑夜的一部分。
  在阿里米尔这片土地上,她是撒旦,掌管地狱的撒旦,创造所有罪孽的撒旦。
  她是阿里米尔永恒的黑夜的一部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世界是上下翻转的。她被倒吊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视线里有五双战术靴和一双鳄鱼皮鞋。
  阳光穿过房间高处积满灰尘的窗户,直射着她爬满红血丝的眼睛。
  穿着鳄鱼皮鞋的人上前一步,走进了阳光里。阳光照在他手里的金属链鞭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r认识这种链鞭。
  一根皮套里延伸出十二根金属链条,每根链条上又缀着十二片薄薄的金属叶片。抖动的时候金属叶片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如同风铃一般的响声。
  这种链鞭让r觉得生活既可笑又可怕——在阿里米尔南部,有一群人,坚信他们应当为亚当偷食禁果的行为负责,亚当的罪责是他们应该主动背负的原罪。于是他们跪在神前,用这种金属链鞭不停地鞭打自己的后背。他们坚信只有通过这种苦行,这种“切破实践”,才能赎清自己的身上的“原罪”。
  当闪着光的,能发出清脆的像是风铃一般声响的链鞭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在她的后背上时,r清楚地知道,这条链鞭对面前的人来说只是工具,而非拿来洗清“原罪”的圣物。
  “四十八个小时,”男人绕着她,一圈一圈地走,“在铁盒子里呆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他们却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链鞭在男人手里哗啦啦地响动着,火辣辣的痛感再次从背后传来,她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她甚至能感受到血从绽开的皮肤里被重力拖拽着缓缓向下流淌。
  “你究竟是什么?”男人抬起手,摸着她腰后的六芒星纹身,“这个纹身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r没有做声。
  男人轻笑了几声,链鞭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紧接着是后背近乎让她感到麻木的疼痛。
  “你能学会保持沉默,就也能学会开口说话。我想,这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男人又笑了几声,晃动着手里的链鞭,踱步到了r的身后,链鞭清脆的声音传来。
  r吃痛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和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是加了消音器的枪口发出的密集的嗒嗒声。
  一个全副武装的突击者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周围的人尽数倒地。
  突击者抽出单刃刀,割断了捆绑她的绳子。r的身体发麻,无力支撑直面,几乎是跌进了突击者的怀里。安全绳绕在了她的身上。
  “抱紧我。”
  面罩下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们抱在一起,握紧向上收缩的绳子,穿过玻璃窗,跳上了屋顶。
  一架直升机从远处飞过来,她们又一起跳上了升降梯,进入了机舱。
  地面传来的枪声不断,直升机上的机枪手对着地面横扫而过。
  r半躺在机舱里,转头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地面,看着被子弹激起的尘土,陷入了恍惚当中。
  第5章 海上城堡
  女人坐在机舱里,脱下沉甸甸的防弹衣丢在了地上。
  “谢谢你。”r看着女人说。
  女人扬起嘴角笑了笑,脱下了自己的战斗服,起身盖在了她的身上,“休息一下吧,我们还要飞一段时间。”
  r留意到了女人的左手中指上的铜制指环,女人用那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开了。
  战斗服上残留着女人的体温,r在机舱的噪音和温暖的包裹当中陷入了似睡非睡的空白。
  天色渐暗,直升机即将降落的提示音响起,r睁开眼,窗外是看不到边际的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
  直升机落地,机舱门被打开。
  “r小姐。”机舱外传来一个声音,她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等在机舱外。
  刚才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摸了摸身上的战斗服,撑着胳膊想要起身。
  几个医疗人员跳上了机舱,围在了她身边。她被抬上了一个担架。离开机舱,沿着走廊前进了一会儿,然后就进到了船舱内。
  她被推进了一个发着白光的房间,空气中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医生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在察觉到针头扎进自己的身体之前,她就已经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她发觉自己躺在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手上插着输液针。
  阳光透过窄小的窗帘照进房间,空气中的咸湿味道让她知道自己此刻仍在海上。
  她坐起身,拔掉输液针,双脚踩在了地毯上。
  她的脚有些发软。
  她扶着墙,慢慢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窄小的窗帘,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发着刺眼阳光的太阳挂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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