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死吧。
  都去死。
  死了才好。
  死了就不会碍他眼了。
  他毫无愧疚地伸手将人推下悬崖,瘦弱的手竭力一推,他目光冷淡地看萧昶在眼前跌落万丈深渊,衣袍颜色化为一个小点,云雾缭绕,直至在眼前消失,秦误眼里终于得意至极。
  终于死了。
  他笑意终于到达眼底,站在山风中,衣袍翻飞,脚下衣袍血点犹如红梅点缀,他眼里兴奋犹如光幻,仿佛杀人嗜血后的山魅妖物,妖冶无比。
  秦误回身,正要离开时,忽然从山林里飞出一个杀手,跪在他面前禀告:“主子,有人来了。”
  秦误抬眼,看向茂密繁绿的丛林,略微诧异,他险些忘了这个大和尚,他又略微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衣袍,冷眼说:
  “你们退下。”
  “是。”
  净法顺着脚印踏入深林,山木茂密,瘦弱女子许是走得异常艰难,低矮灌木上有剐蹭过后撕裂开的衣料垂挂,脚步落下,松散的草植上还有压痕,他缓步慢走,一路到了御山侧峰的山腰,一处山林处,他看见一抹红在绿意里醒目,他走到面前,却不是微竹。
  秦误发髻散乱,面容苍白,靠在树干边,乏力无奈地抱着腿,腿脚处鲜血蔓延,赫然被一只捕兽夹卡住了右脚,纤细的小腿直而修长,似乎一折就会断掉,他可怜地坐在地上,呼唤旁的宫人前来,却忽然察觉耳边脚步声,诧异抬眼,长鸦羽略微卷曲着贴上双眼褶皱,竟是看见一身华丽僧袍,净法站在他面前,眼神淡然地拨弄佛珠。
  “殿下?”秦误差异一瞬,随即问:“殿下怎么也入了猎场?”
  净法低眼看他,语气平淡,回答:“我看见微竹入了猎场,会出事。”
  除去在宴场刺杀的刺客外,还潜入了一批,四处杀人,微竹惊慌逃窜,一时间钻进了猎场里。
  “现下刺客已经悉数捉拿,并无大碍。”
  “奴才前来搜寻逃散的宫人,微竹已经被安然带下山了。”秦误抱着腿,敛下眼目,似乎羞愧说道:“只是不巧,奴才被捕兽夹伤了腿。”
  净法看他抱着受伤的腿,衣袍都沾染了血迹,他蹲下身,伸手捏住那截纤细的小腿。
  隔着衣料,秦误的小腿却是堪堪填满净法的虎口,寻常男子没有如此孱弱的骨骼肌理,净法固定住秦误的脚踝,低头看捕兽夹。
  他看捕兽夹看得仔细,佛珠挂到腕上,手骨略微用力,顿时起了青筋,秦误被他掐着腿,觉得净法的手劲颇大,和捕兽夹一样掐得他疼。
  秦看着自己的腿,又抬眼看向净法,笑说:“都是奴才眼力不好,竟是不知道御山上还有这种物什。”
  猎场寻常不会放置捕兽夹,御山上野兽都是御兽,向来只许刀剑箭矢围猎,不许用巧计暗害,这捕兽夹不知道是哪年的物件,锈迹斑斑,笨拙得很,合上的力道也不大,但是还是刺破了皮肤,但是想要打开却并不容易。
  净法伸手,拨开暗扣,锈迹遍布的捕兽夹瞬时失了力道,秦误看向净法冷淡的眼目,捕兽夹被拿了下来,秦误的脚踝被放下,净法才抬眼对上秦误,眼目平淡沉稳。
  秦误笑,眼波流转,望着净法眼眸温和欣喜:“多谢殿下搭救了。”
  “走吧,回去。”净法起身。
  “是,殿下,只是奴才腿脚残缺,怕是走不动路了。”秦误分明在笑,然而手上沾着血迹,却显得楚楚可怜。
  “无事。”净法回应。
  秦误本以为净法会出手背他,然而却没料到净法直接伸手穿过他的膝弯,把他抱了起来。
  秦误惊讶一瞬,下意识挣了一下,净法发了力,将他抱紧了,秦误手环住净法肩背稳定身形,冷静回神后,连忙松了手,问:“殿下怎么不是扶我?怎么这样抱……”
  “?”净法不解。
  他看向净法,低了眉,无奈地笑,眼角勾着,鸦羽睁开又落下,他压低声音,声线如长钩,说:“殿下,这……这是抱新妇的抱法。”
  新妇入轿前由媒婆抱上花轿,落轿后,新妇脚不能沾地,家底厚实的会在地上铺满红锦缎,教新娘可以落地踩红,寓意步步红火,家底不厚实的,则是新郎官将人抱到庭前,一路越过门槛门帘,到堂前才可放下。
  秦误儿时在水乡,那里常年洪水泛滥,并不富庶,他观望过许多场婚事,一律是新郎官将新妇抱到堂前,后来他去了京城,才知道三书六礼,八抬大轿。
  不过,如此抱法,花楼里姑娘小倌儿也被这么抱着出台的,若是到了房间里也是这么被恩客抱着上床榻的,他在花楼藏身的那几年见的不少,后来虚与委蛇,游走各方,逢场作戏也抱过不少人,或者被不少人抱过,一时间竟是没想起来。
  净法回头,目光看路,沉稳面目依旧冷淡,他说:“不曾见过娶新妇,也不曾娶过新妇。”
  第17章 堕佛
  新妇,秦误和净法怕是都没机会有了。
  秦误出声,呼吸浮动,若有似无的暗香漫延了净法满怀,秦误笑:“那是自然,殿下是佛祖座下,只是奴才被殿下抱得踏实,想到了一些过往罢了。”
  “过往是好是坏?”
  “……”秦误略微诧异,敛了一瞬眼皮随即又抬起,看向净法,他视线照旧宁静如深潭,秦误素来不爱谈过往,他沉思片刻,模棱两可说:“半好不坏吧,奴才幼时觉得日子贫苦,后来日益富贵了,反而觉得幼时自由。”
  “不过这幼时,是在上京城之前了。”秦误被揽抱着,笑:“殿下见笑了,奴才胡言乱语。”
  “无事。”净法回眼,两个人再无言语。
  行苑已然恢复秩序,近二十余名刺客已然被禁军捉拿,宫人正在修整宴场,世家公子,皇亲贵胄各自回去歇息,老皇帝正在主殿中用安神香,主偏殿和侧偏殿的人守在行苑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净相和宋渝望眼欲穿,微竹安静地站在一侧,虽然情绪并不明显,但是帕子被绞得起皱,他们望见那身雪白僧衣,彼此看了几眼松了一口气。
  净相正想迎上净法,然而还没出声却诧异发现净法怀抱着一抹鲜红,正是那个相貌绝顶,心如蛇蝎的秦误。
  他一时怔住,目光凝在了秦误和净法身上,完全不解他们姿态竟如此亲密。
  秦误察觉净相难以忽略的目光,,那小和尚很是防备厌恶他,秦误勾唇微笑,眼眸中恶意渐浓:“殿下,您说,您抱奴才回行苑,像不像是抱新妇进门?”
  秦误略微弯了弯身,眼光看向净法的耳后,在外人看来似乎他就是在净法耳边呢喃私语,撩拨一般地蹭了一下他。
  净法目光转向他,没有开口。
  净相气得脸都红了,欲言又止,屡次想要张口,宋渝连忙制止他,净相这才憋了一口气按捺住了脾性,微竹在一边绞着帕子,目光不敢向前看。
  净法抱着秦误走到行苑门口,侧偏殿的人迎上扶着秦误下来,唤了轿辇将人搀扶上去,秦误略微欠身行礼,对净法说:“奴才多谢殿下搭救。”
  净法淡淡点头。
  秦误眼光一转,坐在轿辇上,眼光居高临下地移向站在一边的微竹,他笑而不语。
  微竹目光对上秦误,脸色苍白,捏着帕子浑身绷紧,竭力地忍住想要逃窜的冲动,被由上至下地审视着,无从逃脱。。
  秦误坐在轿辇上,收回视线,挥手教人抬脚离开,微竹才回神,浑身剧烈发抖,脊背冒冷汗。
  “师兄,你没事吧?”净相关心净法,连忙查看净法情况,净法回应,他转头看向站在原地后怕不已的微竹,道:“回去。”
  微竹勉强拧出笑容,弯身行礼:“是,殿下。”
  ……
  刺客刺杀一事大闹行苑后,老皇帝没了围猎的兴致,第二日就浩浩荡荡地回了皇宫,二十几个刺客被捉拿,却在押送大狱的路途中一齐暴毙,老皇帝心悸此事,更加执着于元昶下落,然而张玉被野兽咬伤腿后告老还乡,卸了一身职务,老皇帝托付秦误,务必尽快搜寻元昶。
  秦误伤了腿,告假长达一月,一直都没在老皇帝跟前伺候,他调动半个禁军,在京城中搜寻三皇子踪迹,皇榜张贴,黑市悬赏,一夜之间举国皆知大齐皇室三皇子元昶下落不明,皇帝大有立储之意,然而皇榜张贴近半月,三皇子下落却杳无音讯,一时间坊间传言纷飞,无数谣言,大多都笃定元昶已然身亡,凶多吉少。
  同时,无人觉察,御山崖下几十个官兵贸然闯入,驻扎近半月有余,日日在山崖下徘徊,搜寻无果后才撤出御山。
  半月过去,御山事乱渐渐平息下来,秦误的腿好了大半,可以勉强下地走动了,后宫中忽然开始流传风言风语,说不知道是那宫的婢女与侍卫有染,珠胎暗结数月有余,宫装衣裙下已然小腹微隆,一直用宽松衣料遮掩着,如此传言说得传神,然而遍寻宫中,却没有丝毫踪迹,渐渐的,这种传言也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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