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回家放行李箱,然后回来照顾他。医生还有说什么注意事项吗?”
  陈墨宇把医生的话事无巨细地讲一遍,然后说:“我安排司机送你。”
  *
  林杳眠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只需要把洗漱包从行李箱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这趟回家的主要目的是把从芜川带回来的特色糕点送出去。蒋悦提醒过她,回到港岛尽快送人,这种糕点放隔日会化软,口感大不如新鲜的。
  林杳眠按响江向阳家的门铃。
  “你不是上次还说送来送去很麻烦吗?”江向阳打开门,无奈地笑了笑,“我过几天要去京市出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不不。”林杳眠连连摆手,“这个是道歉礼,你千万别还。”
  江向阳的笑意停滞住,看着她眉眼间的踌躇。
  “上次他擅自接了我的电话,他已经告诉我了。我知道他后面还对你说了一些不好的话,真的很不好意思带给你麻烦。袋子里是芜川的特色,今天吃口感最好,吃不完可以放冰箱...”
  她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客厅的窗仅仅开了条缝,钻进来的风声却如龙贯耳般地穿过他的耳膜。江向阳细细地打量林杳眠表情中的细节,
  他和宋淮靳产生了共同的错误认知。
  江向阳用“带小孩”这个比喻嘲笑对方的时候是认真的,但宋淮靳显然也被戳中了痛处。
  但没有家长会为了别人家的小孩犯错而道歉。
  林杳眠站在门外说话时,连睫毛间的缝隙也挤满真挚的内疚。
  所以这场没有硝烟的竞争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宋淮靳真实完整地拥有她的偏爱,在她的保护领地。可惜连宋淮靳本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不会说出那种话。
  江向阳问:“他今天在你家吗?”
  “不在。他生病刚做完手术,我等会儿去医院。”林杳眠摇头。
  “学姐。”江向阳突然叫她。
  林杳眠疑惑地抬头,看见面前的人仍旧平和地笑着。
  “我上司前一阵子告诉我,公司有个名额可以调动去美国工作。让我放假的时候好好考虑。”
  “那是很好的机会啊。美国那边的条件肯定开得比港岛高,资本更密集,行业整体也比港岛有活力,”
  对啊,在美国有更多更好的机会。
  她当时还是选择回来。
  真的只是为了离家更近吗。
  江向阳无声在心底笑起来。
  “是的,所以我准备接受这个机会。”
  *
  按照医嘱,宋淮靳晚上只能进食少许的流质食物。
  林杳眠面前的精致摆盘和他形成鲜明对比,她没有吃太多,因为折腾一天,胃口也变差。
  宋淮靳轻而易举地发现异样,问道:“你家里有事没处理完吗?”
  “没有啊。怎么了?”林杳眠才发现他的碗已经空掉,站起身替他撤掉碍事的小桌板。
  宋淮靳抿下嘴,说道:“感觉你晚上心不在焉的。要是太累的话,你可
  以回家休息,反正医院晚上有护士,我又不会跑掉。”
  “你想我回去吗?”林杳眠逗他。
  然后她看见宋淮靳脸上丰富多彩的别扭表情。
  “不想。”他小声说。
  “医生说后天你再做一次血常规,没有大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后面在家注意饮食和运动,还有伤口恢复。”林杳眠看着他的病态,又泛过一丝心疼,“我刚刚在想事情,江向阳和我说他有工作调动,年底可能要去美国了。”
  宋淮靳的瞳孔倏然一缩,他躲在被子里的手悄然握紧。
  “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就说公司那边有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他想抓住这个机会再拼一拼。我刚来港岛的时候找不到心仪的房子,还是他帮我找现在的房东问的。在港岛,他是我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从大一到现在都九年了。”林杳眠有些感慨。
  宋淮靳不想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别人对她的好,那是他无法弥补的从她的人生中缺失的时光。
  “我有点累了。”宋淮靳躺回床,闭上眼。
  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无能为力。
  明明知道如果是他,可以比其他人做得很好。
  但他那时候不在她身边,帮助她的至始至终是别人。
  林杳眠点点头,起身关上灯。
  “你先睡觉吧。”
  她在掖被角时忽然又听见昏暗的房间里宋淮靳发出声音,很短的一句话,却像被石头砸过般的沉。
  他说:“我们也认识九年了。”
  第50章 孔再给他一次机会
  林杳眠半夜醒过来。
  她以前在外婆住院期间有过陪护经历,住在医院时身体里像有一个天然小闹钟,当她认为有需要,没有闹钟的帮助也可以脱离睡眠状态。
  月亮被巨大的榕树挡住了,林杳眠抬起手,夜间模式的表盘上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她翻过身,但一米外的病床上并不是预料中的熟睡的人影。
  宋淮靳靠着枕头,手机屏幕的亮光勾勒出他半边冷硬的脸部线条,另外半边陷在晦暗之中,微弱的亮光不足以看清他的表情,却能模糊他身上流露出的孤寂和倦怠。
  林杳眠以为她看错了,直到她叫了他的名字,得到回应。
  宋淮靳偏过头,轻微地弯下嘴角,展开一个和屏幕光源一般黯淡的笑。
  这个笑让林杳眠感到不踏实。
  她揉了揉眼睛:“你在看什么?”
  “你的朋友圈。”
  宋淮靳坦荡地承认,似乎不觉得这是可耻的事。
  作为被窥视的人,林杳眠坐起身的动作顿住,喉咙像被黑暗淹没,沉重的空气往里灌,封锁住她的言语能力。
  宋淮靳熄灭了手机屏幕,病房中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
  林杳眠的眼睛短暂地适应彻底的黑暗,描绘着他漆黑的身影。
  她明明什么也看不清,脑海里却清晰地浮出他的神情,一如很久以前她飞往美国的那个夜晚读懂的台词,是一种欲言又止的绝望。
  那些微妙的时刻像风沙般席卷而过,和真实的记忆不同,在超市里、学校的教学楼、吵吵嚷嚷的街头...她仿佛每一次回过头,他就站在那儿,用淋过雨的表情望着她,像走丢的小朋友紧紧地闭着嘴。
  意识回笼之后,林杳眠才发现她走到了病床的床沿边。
  宋淮靳自然而然地给她腾出位置,他们像曾经很多次一样躺在一起。
  “我之前也看了你的朋友圈,但里面什么也没有。”林杳眠小声说。
  朋友圈是发给想看的人看的,他朋友很多,真正交心的少之又少,况且最想的人不在列表。
  他大部分假期时间呆在波士顿的公寓,看着朋友圈挤满别人到阿尔卑斯山滑雪的照片。
  宋淮靳说:“因为没有什么可发的。我去过很多地方了,再单独去一次没有太大意义。”
  “我们去日本那次是我第一次出国,当时很紧张。后来在美国一到放假,也去过很多城市旅游,可惜因为签证不敢出境,不然想去欧洲也看看。”
  在更懵懂的青春里,她困囿于这种无法消除的差别,如何海洋和大地,他们努力融合在一起,并未有好的结果。她不喜欢他变成一块光滑圆润的石头,有棱角的时候会更可爱。他们的目标不应该是相互迁就,而是相互了解,彼此成为补充。
  宋淮靳平稳地呼吸,任凭微创手术留下的穿孔带来的痛苦碾过过腹部,在接下来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彻底,他不是疤痕体质,所以大概率不会留下伤疤,起码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出院后可以去你家吗?”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不是。”宋淮靳侧过身,“我想和你住一起,可以吗?”
  他离得太近了,近到在黑暗中林杳眠也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我租的是单人公寓,面积很小...”
  “没关系。”宋淮靳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你只需要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
  过了很久,最终林杳眠默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林杳眠回了趟家处理工作邮件,顺道询问上司能不能请年假。对于突发请假能不能被批准,她心里也没底。
  回到医院,病房门口走廊,她遇见一位女人在和陈墨宇交谈。
  几乎是一瞬间,林杳眠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宋淮靳的母亲。
  因为女人身穿砖橙和深墨绿相错的印花长裙,佩戴了一串光泽饱满的金色镶边珍珠,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大方,更引人是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美貌。
  宋淮靳虽然成功遗传了这种优秀的外貌基因,但大概只遗传了不到五分之一。
  难怪他妈妈当初想生个女儿。生个男孩儿实在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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