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舒慈拿着信,又坐回了床边,想起方才在梦境之中回想起来的细节,又开口道:“三宝,我方才在梦中想起当日所见一处细节。”
  “那凶手用的刀,是弯刀。”
  三宝点点头:“难怪杜月恒说他查看了尸体,伤口的形状古怪。”
  舒慈若有所思:“不,最古怪的是,那弯刀仿佛连在那人手臂上一般……好像是从身上长出来的一样。”
  三宝一愣。
  二人正思索着,却听屋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看守的神策军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哦,还有,”舒慈一拍脑袋,迅速从腰间掏出一团五彩的丝线,那两名看守的声音更近了,“帮我把这个带给杜月恒。”
  说罢,她打了个手势,三宝默契地飞出了气窗。
  碧蓝色的影子刚一消失,就听屋外响起看守的声音:“舒司务,曹大人有请。”
  ***
  一刻钟之前,神策军衙门口。
  杜月恒今日看上去格外颓唐,胡茬青灰,眼下一片乌青,似是因丧兄之痛,意志消沉无比。
  三宝停在他肩膀上,他轻轻弹了下舌头,三宝便扑棱棱地飞到神策军衙上空,去找舒慈了。
  他又在门口等了会,人群中出现一位女子的身影,正是拂花楼的玉莲。
  玉莲今日按计划身穿素白的短衫和长裙,黑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手上还盖着一匹麻布盖头。
  见到杜月恒,二人交换一个眼色,玉莲便把手上的麻布盖在了头上,有了几分服丧妇人的模样。
  一进了神策军衙大门,立刻迎上两个官兵,长刀从刀鞘中抽出一半,拦住二人的去路。
  “什么人?擅闯神策军府衙!”
  杜月恒行了个礼,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二位官爷,我是杜月昇的弟弟杜月恒,听说我哥哥的尸身移交到了神策军,便想着,入土为安,还是敛了的好……”
  话音刚落,玉莲默契地低低抽泣一声。
  前日杜月恒听了李元信的话,打定了主意要拿到仵作的卷宗。想是杜月昇之死多半就是冲着杜府来的,要讨要到这真相估计也是困难重重。所谓有备无患,他便找了玉莲,今日便是撒泼打滚,坑蒙拐骗,就是抢,也要拿到卷宗。
  两个年轻官兵面面相觑,显然,这案子上面是吩咐过的大案要案,绝不可擅作主张。又瞧着杜月恒还带着一个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的好。
  好一会,年纪稍长的那个皱眉,冷淡道:“杜公子,神策军正在调查,还请家眷等待。”
  杜月恒与玉莲使了个颜色,玉莲眼睛一转,呜呜地哭诉起来:“这位官爷,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让我们敛了郎君啊?按杜家的仪制,若不能好好安葬了他,祖先泉下有知,定不会饶过我们的……”
  对方显然是没见过如此阵仗,年纪稍轻的那个忍不住冲着杜月恒低声问道:“杜公子,这是谁啊?”
  杜月恒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双目凝泪,当作回答。
  年轻的官兵点点头,心领神会的样子,同情道:“贵嫂嫂这么年轻就守了寡,确实是搁谁身上也不好受啊!”
  玉莲听了,也提高声量,哭得更投入了。
  “那可不是吗,”杜月恒夸张地与年轻官兵耳语道,“这位官爷,你知道的吧,我哥哥走的时候,死状蹊跷——竟少了个脑袋……哎,不瞒你说,这杜府上下,可谁都不敢告诉她,就怕她听了受不住打击,一口气抽过去,人就没了!”
  年轻官兵大有同感,使劲点头道:“可千万别说,去年我奶去世了,全家上下愣是不敢告诉我爷爷,就是不知哪个不开眼的突然告诉了他,老人家不出两个时辰也就仙去了!”
  “可不是吗。”杜月恒道,瞄了一眼年纪稍长的那个,他严肃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
  “官爷啊,你们可说说啊!”玉莲哭喊道,“郎君他到底怎么了?凭什么不让我们下葬?我郎君到底犯了什么天条,死后要遭此报应,朝廷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杜月恒见她演得有点过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哎呀,杜夫人,”年轻那个急得团团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我们也在查了嘛!”
  “查?!”玉莲吸了吸鼻子,葱白的手指一指,“那你说!你们查什么?我郎君从来是个心善的,素日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
  杜月恒又咳了一声。
  “……有什么好查的?”玉莲哭天抢地。
  “这……这……”年轻那个答不上来,生怕说出了真相眼前这位娘子就哭得背过气去,一双眼睛一会瞄杜月恒,一会又瞄年长那个。
  “啧,”杜月恒急了,“人家都说了,我哥的案子要查——他死状凄惨,本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杜府的人都不敢告诉你,你今日再这么闹下去,横竖也不是办法,我就当了这个恶人——我告诉你,我哥的头被人砍了!这是朝廷的大案,容不得你在此处胡闹!”
  “什么!!”
  玉莲尖叫一声,心一横,干脆一屁股坐到了神策军府衙门口,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不信!不可能!”
  年轻那个彻底没了主意,想拉她起来,又不敢,一双手在空中抓来抓去:“杜夫人,您别难过啊……杜公子说的是真的……”
  “不可能!”玉莲拍着大腿,“既然说我郎君没了头颅,你们又怎么知道那就是我郎君的尸身?”
  “我验过啊!”杜月恒不耐烦道。
  “你?!”玉莲跳起来,“杜府上下就你的话最不可信,谁不知道你最恨的就是你兄长?!你说那死人是谁便是谁了?我看你是觊觎着阿爷的爵位财产,胡乱编的!我郎君没死!我郎君肯定没死!”
  说罢,脱了力一般,伏在地上低低哭泣,只呆呆重复着“我不信……我不信……”
  玉莲越演越投入,如杜鹃啼血,使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杜月恒也在一旁默默垂泪。
  年轻那个如看话本一般,呆愣住了:“杜夫人……您……您……别难过……”
  那年长见此情形,终于发话道:“杜公子的案子,仵作验过,确实与杜公子特征一致。”
  “什么?!”玉莲双目含泪,眼波流转,“这位官爷,除非我亲自看过,不然我断是不信的,今日若不让我过目,我便击鼓鸣冤,让朝廷还我郎君一个清白!”
  年长官兵神色松动了,面露为难。
  年轻那个道:“要不问问曹大人?那卷宗本就是从金吾卫那移交过来的,也算不上什么机密……”
  杜月恒无奈道:“官爷你看,要不通融通融,想想办法?反正这查案的结果,我们这些家眷最后总还是要知晓的,你说对吧?”
  年长的叹了口气,努了努下巴,示意年轻的看好二人,便径自去了衙内。
  年轻的一直安慰着玉莲,生怕她再在衙内作出什么过激举动,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年长的回来,说是卷宗只允许一人查阅。
  玉莲立刻跟了上去,不出一刻钟,又回来了。
  戏不能断,玉莲不住地擦着眼泪,握住杜月恒的手道:“月恒弟弟,是我错怪你了……”
  “一家人,可不能说两家话。”年轻的欣慰道,仿佛办成了一件天大的案子。
  玉莲不着痕迹地朝杜月恒眨了眨眼睛。
  他目瞪口呆,上前扶着玉莲,双双出了府衙。
  走出去两里,待神策军的府衙消失在视线中,玉莲将麻布从头上一摘:
  “闷死我啦!”
  杜月恒彻底折服,双手交叠行了大礼:“玉莲姑娘,在下好生佩服!幸得姑娘今日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哼,”玉莲把麻布当扇子一样扇风,翻了个白眼道:“今日我帮的可不是你,帮的是舒姑娘。可是你说的,查出杀了你兄长的真凶,便可救舒姑娘出来。”
  “是是是,”杜月恒点头不迭,“玉莲姑娘侠义——那卷宗里是怎么说的?”
  杜月恒要不问,玉莲就快把卷宗内容忘了,她两手戳着太阳穴,急急背诵了起来:“死因为头颅断裂,当场死亡。死亡时间约为五月初五子时。未见其他致命伤或中毒症状。头颅为圆弧形利器割断,长应为一尺六至一尺七之间。”
  凶器为弯刀倒是符合杜月恒的判断,但一把足有男人手臂长的弯刀,他有些惊讶,到底是什么样的壮汉才能挥舞起来呢?
  正想着,三宝也飞了回来,爪子上抓着五彩的丝线。
  杜月恒摊开手来,三宝爪子一松,长命缕落在了他的掌心。
  三宝停在玉莲肩头上,玉莲亲热地摸了摸它的头。
  它便迫不及待地说起舒慈所言:“舒慈说,她又想起了一些细节——那把弯刀,好像是从那凶手的手臂上长出来的一样?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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