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玉莲眉头紧锁,不解道:“意思是,那弯刀也是妖怪?刀上面长了个人?”
  杜月恒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手中捧着长命缕,闷闷地答非所问:“舒慈她将这长命缕退回,是什么意思?……是她不要这长命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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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宝张了张喙,欲言又止,“我虽是鸟化的妖怪,读书少……但好像舒慈不是这个意思吧??”
  第56章
  杜月恒听了这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于是他先送走了玉莲,又请了三宝去缉妖司找来敖瑞,一人二妖约好在天仁寺案发之地碰头。
  杜月昇受害之处,正是天仁寺后门出来,向北而去一条背阴的暗巷。附近商铺行人不多,但鸿胪寺少卿于该处离奇身亡一事早已在长安城不胫而走,此时,围观之人在巷子口里三层外三层,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有说是鸿胪寺少卿死状古怪,定得是里通外国,遭了天谴。又有的说,那尸身少了头颅,现场又抓了一个女的,定是死于女鬼之手,少不得是欠下的风流债。皆是绘声绘色,仿佛人人都是长安城的一品判官。
  杜月恒苦笑,立在人群之外,张望水泄不通之景,面露苦色。
  还好敖瑞化了犬形,三宝停在它头顶上。杜月恒掏出那串五彩长命缕,给猎犬闻了闻,它便摇了摇尾巴,一溜烟,从密密匝匝丛林似的腿间,钻入其中。
  一盏茶时间不到,黑犬就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连喷了好几口气,三宝也飞到杜月恒肩上,先骂了一句:“这几个神策军的好没有道理!”
  “这是怎么了?”
  “那巷头巷尾前后都叫神策军的围了起来,前后各有两个士兵,敖瑞一钻进去,还没凑得近了,便被他们又打又骂,撵了出来。”
  杜月恒啧了一声,心道,原这神策军还是会查案的,还知道将现场保护起来。
  敖瑞喷了口气,三宝又道:“敖瑞说,此处人多味杂,他必须得离得近了才分辨得出来。”
  杜月恒叹了口气,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打了个手势,一人二妖便寻了个偏僻地方,敖瑞与三宝都化了人形。
  三人又往暗巷而去。
  已过午时,太阳正晒头顶,三人摩肩接踵,杜月恒额头上硬是挤出一层薄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面。
  果然,巷子口两个士兵,身着铠甲,手搭在刀柄上。还有一个在巷子之中踱步,一看便是管事的。
  如今天气转暖,再负着这一身的金甲银盔,几个神策军脸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眼色,显是十分的不近人情。
  杜月恒随机应变,扯出一个笑来,凑到那管事的跟前:“这位官爷,这是做什么?将这巷子围得严严实实。”
  那人哼了一声:“你谁啊?神策军办案,不得多问。”
  “这位官爷,您别着急,”杜月恒强压一口气,干笑道,“我正是这受害之人杜月昇的弟弟杜月恒。”
  那管事的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
  杜月恒赶忙道:“您也知道,我这兄长,死状蹊跷,五体不全。我阿娘一听立时昏了过去,醒了过来,只说是我兄长与她托梦,自己是被邪祟妖孽害死的。怕是他的亡魂还在此处游荡,不得超生,定要请个道士大师来这身亡之地社坛打醮,超度亡魂。我就说嘛,想是兄长未见自己的头颅,走得也不安生,定是还在人间寻觅着呢!”
  只见对方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杜月恒又道:“我又说了,这案子交给神策军,一定能早日破案。到时候定能找全他的尸身,还他一个水落石出,我们等着就是了。可我那阿娘不信,非说这么着终究不是个礼,又哭得昏死了过去。我才没办法,今日专程带了两个道馆的师父,就想着赶紧将此事了结了,也好叫各位官爷查得安安心心。”
  说着,他便朝背后努了努下巴,正是一命玄衣少年和一名青衣少女。
  三宝见状,立刻行了个礼。敖瑞还在发愣,她便轻轻踩了他一脚。敖瑞这才反应过来,也跟那管事的行了个礼。
  那管事的神策军听了杜月恒的话,又是满面狐疑,想是此事严肃,容不得闲杂人等入内。又听说杜月昇亡魂在此,还有各种灵异谣言,不免又流露出几分惊惧害怕,只是面上不提,哼了一声,倒还没有拿定主意。
  杜月恒立刻使了个眼色,二人转了个面,正对着暗巷里面。
  杜月恒又道:“今日天气热了,几位爷在此处为了我们杜家的事受累,辛苦辛苦,这差事了了,定要带着兄弟们去平康坊好好喝上几杯。”
  说着从兜里掏出几两银子,塞到那人手里。
  对方咳了一声,神不知鬼不觉,银光一闪隐在了铠甲之下,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二分,将手背在身后,正经道:“杜公子既是遗属,又有此要求。我们虽是查案,但不至于不近人情。杜公子现要行各种仪式,我们确实也不好过多干涉,但只能在外围行事,切不可破坏案发之处。”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杜月恒还没听完,连道几声,朝三宝敖瑞打了个手势,三人一嗖地一下蹿到正中。
  石板路被晒得发亮,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油,只有杜月昇死亡之处用几根绳子简陋地圈围起来,泛着暗黑色的光。
  这两日无雨,血迹还未被洗去,神策军这现场确实保护得不错。
  敖瑞趴在地上,四脚着地,虽四肢没有越过那几个绳子围成的圈,但头伸出去,活像一只四脚蛇,鼻子几乎凑到那暗色的血块上嗅闻。
  神策军在一边看得奇了,三宝怕他起疑,赶忙在一旁手舞足蹈,围着敖瑞乱跳,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今有无头怨灵此处游荡,徘徊不去,好生凄凉。你且听好,莫要惊慌,我这就送你去见元始天尊……呃,太上老君……呃,灵宝天尊……”
  三宝有急智,前面还在理,应是三宝经常听舒慈念叨,后面就编得不着四六。想她本就是妖怪,要念这几句词也是难为了。杜月恒在一边抹眼拭泪,用手遮住脸,怕笑出声来。
  却见敖瑞嗅闻半天,脸色一变,显得极为困惑,从地上爬起来。
  三宝见了,朝天上地下胡乱两拜,全当打醮结束。
  敖瑞走近了,却对杜月恒道:“杜公子,这事情好生奇怪……”
  杜月恒压低声道:“怎么说?”
  “这里确有那夺长命缕的妖物味道,可是,现场只有阿慈姐、你兄长、还有那妖物的味道。”
  “你是说,现场只有三个人?”
  杜月恒一愣,舒慈分明说过,夺长命缕引她至此的是一个,杀害他兄长的是一个,还有一个从背后将她打晕过去了。就算打晕她的和夺长命缕的是一个,现场怎么也应该有四人啊?
  那神策军在一旁,似是听到了这只言片语,走过来便问道:“杜公子,你们方才说什么?现场只有三个人?”
  三宝见此行要暴露,便胡诌道:“这位官爷您听错了,我这师兄从小就是个口吃的,他是说,三个神。刚刚我不是请了三位尊神度化亡魂吗?他说的,便是此地刚刚有三个神!”
  说罢,朝另两人胳膊上一拧,匆匆行礼后,便溜之大吉。
  ***
  这边厢,舒慈在那审讯室等了半晌,也不见人来,便知这是神策军的惯用伎俩——将人晾在一边,只对着空桌苦等,故意使人心绪不宁,待真正审问时,再言辞激烈,严加拷问,受不住的,便会滔滔不绝交代清楚。
  她也不急,谨记着李元信的嘱咐,切不能冲动,只在心中默默回想前日所见细节,默算其中关窍。
  将近未时,审她的人才姗姗来迟。
  此人姓曹,名良,正是如今神策军的副将。他年逾不惑,蓄着短髯,国字脸,身材粗壮,面带红光,端的是正气凛然,铁面无私,颇具神策军风范。
  舒慈有点惊讶,一是她这等小吏竟惊动了神策军副将。二是审讯的地方比起大理寺狱或金吾卫处都要宽松许多,只一张椅子,一张长桌,她既没有被缚上双手,也没有刑具加身。
  曹良冷不丁发问:“姓名?”
  他声音浑厚,一开口吓舒慈一跳。
  她答:“舒慈。”
  “职务?”
  “大理寺缉妖司司务。”
  舒慈答,心中盘算,这神策军显是没有把她当做死囚,仍将她当作一般官员处置。不知是李元信一番斡旋起了作用,还是他们心中也清楚,杀人之人不可能是她?
  “五月初五子时前后,你所在何处,所做何事?”
  舒慈嗯了一声,又将所见之事叙述一遍。这故事说了好几遍,讲得无聊,不觉语气中带着闷声闷气,拖拖拉拉。
  曹良耐心听完,又问:“方才你说,长城中忽然出现了一匹黑狼?”
  “正是。”
  “这狼是妖?”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是大理寺缉妖司的吗?这朝中素来听闻大理寺有一怪人,能辨人、妖。舒司务,怎的今次却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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