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竟然真是这蟾蜍精偷了夜明珠!舒慈讶异地看了一眼杜月恒,杜月恒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人一妖。
“老妖孽,你骗了本大爷的夜明*珠不算,还要继续跑到此处骗人!我倒要让大伙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碧波仙人把那串铜币往地上一摔,气势汹汹冲上去就要与老翁理论。
老翁整张脸上的银须抖了几抖,不急不慢地挥了挥宽大的袖袍,伸出一只又白又细的手指,指了指地上的铜币,道:“你再看看呢?”
众人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地上的铜币又成了一串沉甸甸黄灿灿的金锭。
“嚯!厉害了!”
人群里不知谁起哄了这么一句,碧波仙人气得满脸通红,满嘴怪叫。
那金锭又变成一只绿幽幽的夜明珠。接着,夜明珠又变成了一串铜币,众人看了这幻术哄堂大笑,更有甚者拍手叫好。
“又整你爷爷?!”
碧波仙人脸上由红变紫,臊得七窍生烟,嘴里不停叫骂着。
又一眨眼,铜币在地上越来越长,越长越大,变成一只状似蜈蚣,千螯万足,黑黢黢,暗沉沉的大虫子,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举着钳子向碧波仙人俯冲而来。
又是这九龙虫!舒慈心中已猜到七八分,心下又是无奈又是烦躁,这晁不疑怎的阴魂不散?
虽是幻术,但众人却都被大虫吓得作鸟兽散,四散逃跑,乱作一团,将舒慈几人冲散开来。
碧波仙人倒没被这虫子吓倒,踢了一脚原先铜币所在之处,大虫子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铜币又现了形,被踢得飞出老远。
他扭头张望两下,正瞧见那老翁正拖着大长袍往人堆里挤。
“还想跑?!”
碧波仙人大喝一声,飞踢就是一脚,将那只大水缸往老翁的背影踢去。
“哗啦”一声,老翁躲闪不及,被砸到脚后跟,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水缸也在地上砸了个稀碎,缸底还有两条鱼,打在地上,挣扎着拍打尾巴。
舒慈几人顾不上许多,攘开逃窜的人群,只见老翁已经挥动着长袍与碧波仙人斗作一处。
碧波仙人一个旋子上前,死死抓住老翁的胳膊,拧着他的手一翻,要擒拿住他。老头向后一跃,轻巧躲开,与碧波仙人拉开三步距离,撩起长袍两边,举过头顶,活像一只巨大白色蝙蝠,再一张开袍子——老翁不见了,只见一只白鹤单腿而立。
碧波仙人恼道:“哼哼,你这妖孽会妖术,难道本大爷不会?”
说罢,他一团身,倏忽间成了一个泥土团,又从泥团中蹦出一只大蟾蜍。
“呱!”蟾蜍咧开大嘴,“在你碧波爷爷面前妖门弄术,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作人时,人眼看不清你那些歪门邪道;我作妖时,这蟾蜍金眼难道还看不清吗?”
它鼓圆了一双铜钱大小金黄金黄的眼珠子,死死瞪著那白鹤,然后瞳孔一紧,成了一竖,像是看清了什么,嘴一张,肥硕的长舌飞出,往白鹤身边一尺之处甩去。
不等舒慈出手,只听“哎哟”一声,白鹤“噗”的一声消失了,只见老翁又现了身,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痛得直喊。
“让你小瞧本大爷!”
蟾蜍尖叫道,一跃跳起八丈,沉沉地落到老翁脑袋上,后腿蹬在他肩膀上,两只前蹼堵住他的鼻孔,长舌绕上脖颈上,在耳边发出刺耳的尖叫:“还我夜明珠!还我夜明珠!还我夜明珠!”
这蟾蜍妖怪是舒慈与杜月恒的老熟人,胡阿烈却没见过这阵势,看得啧啧称奇,目瞪口呆,惊道:“舒司务,这可是狗咬狗……”
敖瑞不高兴地喷了喷鼻子,胡阿烈于是改口道:“是妖咬了妖……”
三宝不高兴地啾啾两声,杜月恒接嘴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舒慈没工夫搭理他们,用力咳嗽了一声,众人得了令,连忙换了个队列,冲上去将缠斗在一起的一人一妖团团围住。
“呔!”舒慈大喝一声,“好你个臭虫合虫莫!果然是你偷了夜明珠!”
蟾蜍竖着瞳孔转到一边,看清了来人,喉咙里“咕”了一声,显是吓了一跳,嘴上手上泄了些力,舌头松了一松。那老翁头立刻一偏,全身用力,身子一甩,将虫合虫莫甩到地上。
蟾蜍“嘭”的一声掉在地上,爬起来,眼珠子一转,喊道:“怎么又是你这女道士——还有你这臭狗!臭鸟!——你们来得正好!都给本大爷评评理,这老妖儿骗了我一颗夜明珠去,你们这什么什么寺还管不管了?”
“我呸!”舒慈气极反笑,“你偷了东西倒是自己有理?你这臭蟾蜍就是欠收拾的——把你送去斩妖铡下铡一铡,什么狗屁说法也没有了!”
“你这女道士说话也难听,不帮我做主就算了,还要骂本大爷两句!”
蟾蜍眼睛一转,拱起身子,一张阔嘴像吹起的筏子,后腿一蹬,先是往舒慈一边扑去,却在半空中掉转身来,直直地又往老翁脸上跳去。
老翁一躲,蟾蜍落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那老翁一翻身,抄起地上水缸的碎片就往它背后扎去。
“哎哟!”
蟾蜍一声惨叫,这一下子刚好扎进了虫合虫莫背上一个鼓起的脓包里,“啵”的一下,脓□□开肉绽,一团红白相间的脓水飞溅到老翁脸上。
“啊!!”
脓水一碰到老翁的胡须银发就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脸像是被点着了一般,烧得通红,脓水顺着须发向上蔓延,整张脸皮都被腐蚀得不断脱落。
“好好好,你这小妖儿自己活该!”蟾蜍被刺破一个脓包,虽然也痛得声音发抖,嘴上仍不住地咒骂道,“本大爷背上存的可都是精华——蟾蜍血水,碰了皮肉腐烂,吞了当即丧命!我自己平时都用不了,需得人来用针刺出,没想到你个老东西自己作孽,给它扎破了!该啊!该!”
老翁捂着脸,痛得缩成一团,很快他的整张面皮剥落,掉在手心上,抬起头来,却露出另外一张脸——
这张脸舒慈和杜月恒都见过,正是晁不疑身边那假装不会唐语的老妇人!
蟾蜍血水已经渗了一点下去,他真正的脸上起了一大片红疹。
她扔掉手上的脸皮,爬起来又要挥动长袍,舒慈手从腰间一抬,飞出一张黄纸符,正贴在老妇人脑门上。
“这是显形咒,”舒慈高声道,“现在无论你要用什么样的幻术,都只能现出原形,骗不了我们分毫——连你那什么晁不疑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还敢在此造次?”
老妇人跌坐在地上,一提到晁不疑,更是似有血海深仇一般地瞪视着舒慈,接着,爬起来拔腿就跑。虽被贴了显形咒,但她那双脚还能动啊!
“行,女道士,这老妖儿你就放心大胆地抓去吧!”碧波仙人乐得大笑,“众小的,你们就不用送本大爷了!”
说罢它一转身,又要一跳。
“追!”
杜月恒大喊一声,二人默契,他带着胡阿烈去追那老妇人。而碧波仙人有些妖术在身,舒慈带着二妖,往相反处追着那虫合虫莫而去。
那妇人虽会幻术,但论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是敌不过两个青年汉子的。跑出不过半里地,胡阿烈便手一伸,将她擒拿而住。
或是跟着舒慈锻炼了不少,杜月恒如今跑得也不喘了。他颇有官差样子,气沉丹田,高声问道:“你这贼妇!在我大唐大行邪术,你们的主子都被行了刑!你到底是何居心!”
老妇人瘫坐在地,一双眼睛早失了光彩,不得不从实招来。
原来晁不疑被抓捕后,大理寺及金吾卫在长安城四处抓捕“九龙长生教”的遗众。老妇人曾与晁不疑学过幻术,又会易容的手段,这才躲过一劫。但要回倭国,既需通关出海文牒,又需盘缠钱财若干,她想不出别的法子,便在鬼市做起了“行医”骗人的买卖。
这“行医”挣的钱微薄,于是,她又染上了赌这一项恶习,日日想着以小博大,一个骰子出去,赢回回倭国的钱来。前日,她在赌坊中恰巧见了那夜明珠,便想着用一吊不值钱的铜币来换,反正横竖不亏,没想到却换到真的宝物,引来今日一场大闹,如今她要回倭国更是不可能了。
杜月恒皱眉:“你是说,你买了那碧波仙人的夜明珠只是巧合?”
老妇人形容枯槁,虚弱地点点头,嘴里骂道:“你们这些人毁了我教的好事……杀了我们教宗……不信九龙长生之人……必遭天谴……”
杜月恒不禁一阵泄气,没想到忙活一晚上,竟是因着一桩巧合。他挥了挥手,叫她打住,又想起什么了,凑近了看她方才被蟾蜍血水溅到的伤口处。
或许因着隔了一层面皮,她原本的脸上只沾了一点脓水,并没有像外面易容的一层那样腐烂,而是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念叨着:“你们如今还不如将我杀了——来世,我再托生回倭国,绝不会再来你们大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