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杜月恒睁开眼来,如今虽是身陷囹圄,他却不觉担忧害怕,甚至凭空生出几分勇气来,他已经无比接近真相了。
  只要舒慈还在外面,就一定还有办法。
  他相信舒慈。
  正思及此处,忽听墙上那方窄小的气窗有了动静。
  “唧唧!!”
  碧蓝色的鸟儿跳到了地上,意思是“你怎么被抓了!?”
  杜月恒大喜过望,压住翘起的嘴角,他就知道,舒慈一定会来救他的!
  三宝还要再说话,杜月恒赶紧摇了摇头,下巴点了点门口,意思是人多眼杂,不宜交谈。接着,不等三宝反应,他便夸张地挥动双臂,朝着小鸟尖叫道:“啊!怎么有鸟!出去!出去!”
  门口的神策军被惊动了,见只是一只鸟,不耐烦地用刀鞘敲了敲木栅:“男子汉大丈夫,鸟都怕啊?”
  杜月恒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咬咬牙,一把扑住三宝,摔了个狗啃泥。
  小鸟挣扎两下从他手臂里跳了出来,“唧唧”两声,又从气窗飞走了。
  “哈哈哈哈!”
  逗得门口的神策军哈哈大笑。
  “让官爷见笑了。”
  杜月恒爬起来拍拍灰,咧着嘴赔笑道。
  只有他知道,这笑发自内心。刚刚他扑住三宝时,悄悄对它说了三个字:
  “抓蒋四。”
  第80章
  弯刀迟迟没有落下,只听“砰”的一声,一只漆黑发亮的猎犬破窗而入。
  它后腿在翻倒的书架上一点,借力精准地跳到阿达肩膀上,使出全力一口咬住他的脖颈。
  “嘶!”
  阿达吃痛,手上一偏。刀刃贴着舒慈的脸划过,带起一阵阴风。
  他怒吼一声,用力将敖瑞甩飞出去。敖瑞撞在一堆倒塌的案卷上,翻滚两下,才刹住脚。
  这么一下,阿达的脖颈上被硬生生撕出一个口子。
  怪的是伤口没有流血,反倒从裂口处飞窜出无数细细密密的黑影,像层层叠叠的黑蛇爬到他的脸上,将他整张脸覆盖。
  他的脸在黑影下不停起伏变形,眨眼间,原本少年的年,长出灰毛,鼻子和嘴突出,成了一颗狼头。
  不变的是那双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发着瘆人的光。他的眼神从舒慈身上转向敖瑞。
  那脖颈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窜出黑影来,像是有东西从里面涌动出来——只见,一颗新的狼头从伤口处长了出来。
  新长出的狼头龇出利齿,嚎叫一声,顺势一拧,脆生生地落在地上。似乎从地上无限的暗影中吸取了能量,一落地,它就飞快地长出了躯干四肢,又长成了一匹黑狼。
  黑狼甩了甩毛发,后腿蹬地,死死地盯着敖瑞,喷出热气,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敖瑞退至一边,后腿不住地发抖。
  见此情景,舒慈大喊道:“敖瑞,你先跑啊!!”
  敖瑞没动,挑衅似的仰天长啸一声,尾音颤抖,显然气息不足。
  狼人阿达瞥了一眼舒慈,不屑地冷哼一声,又抬起手来轻轻打了个响指。
  黑狼应声而出,猛地朝敖瑞扑去。
  敖瑞做好了准备,敏捷地一个转身,旋风一般跳出了窗户,黑狼紧紧尾随它而去。
  见狼人注意力被敖瑞吸引,舒慈一手死死攥住案卷,一手拖在身边,挣扎着往门口爬去。
  狼人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嗖嗖”一声,掷出手上的弯刀,朝着她的脑袋旋转飞来。
  刀刃离她几乎只有两寸,削掉了几根她的头发,幸在此时,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又屋外飞来一张黄纸符。正好贴在弯刀上,只听“嘭”的一声,气旋一震,弯刀调转方向,向阿达飞去。
  阿达偏了偏头,一抬手又稳稳接住弯刀。
  一个极瘦的身影飘了进来,青衫飘逸,鹤发银须,腰间一只葫芦,背后一把崭新的桃木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真真是个呆子!还不快跑?!”
  舒慈哭笑不得,她全身都被阿达揍得发痛,心说,难道是我不想跑吗?忍不住大喊:“别说风凉话啊!你不是会轻功吗?!”
  烟霞客一抬脚,做了个仙鹤样式,飞一般飘落到舒慈身边,提起一口气,拎起她的衣领,二人飞到屋外。可两个人还是太重了,他一松手就将她扔在地上。赶紧又将她扯起来,师徒二人刚拔腿要跑。
  只见屋内的黑影一闪,阿达速度极快,高大的影子已经挡在他们面前。
  那两点红光死死地锁在舒慈身上——他只想杀舒慈,对这凭空出现的道士没有丝毫的兴趣。于是,又举刀砍向舒慈。
  艳霞客拖着舒慈一转身,不算轻巧地躲过,“啧”了一声,没好气地与舒慈道:“你又惹上什么麻烦了?他怎么非要杀你?”
  “……”
  “……你……又是谁……”
  烟霞客答:“大名鼎鼎的灵虚观烟霞客你这妖怪没听说过?本真人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你又是何人?为何要杀我徒儿?”
  阿达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烟霞客道:“我不是正要跑吗?”说着又一提气,抓着舒慈一跃。
  却见阿达伸手打了个响指,远处的黑影一卷,那匹黑狼仿佛乘着月光一样,转瞬间闪到二人跟前。
  “嗷呜!!!”
  敖瑞的声音也从远处传过来,仿佛十分诧异——追着它的黑狼不知怎的就不见了。
  那黑狼一现身,径自就朝着烟霞客与舒慈扑来。烟霞客侧身一躲,不得不手上一松,二人被这一扑分隔开来。
  黑狼目标明确,又一个猛扑,与烟霞客缠斗。
  烟霞客虽躲过黑狼的几次飞扑,但它势头不减,反倒一次比一次猛烈。他不得不抽出背后的桃木剑,以攻代守,向黑狼劈砍而去。
  可纵然他的身手再快,月黑风高夜之下,却快不过这本来就是阴影的妖怪,一时间,竟落了些下风。
  这阵仗舒慈熟悉,忍不住大喊道:“影子!它是影子!”
  烟霞客点点头,对舒慈道:“呆徒,别管我,跑啊!”
  舒慈再顾不上许多,拼了命地往大理寺外跑去。
  可眨眼之间,阿达已经闪身到了舒慈背后,一脚踢在她背心。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面朝下放倒在地。
  这一脚极狠,几乎将她踢出二丈来远,痛得她头昏眼花。她又试着强撑而起,阿达立刻从后面补了一脚。她彻底趴在地上,脸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和鼻子一热,流血了。
  影子炼化的狼人没有脚步声,飘也似的到了舒慈跟前。
  她费力地抬起头,眼前的画面似乎变慢了,只见天边的月亮很大很圆,狼人背着月光,成了一道剪影。它举起弯刀,弯刀像月亮上又长出了一轮新月。
  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她执着地用左手又朝腰间摸去。
  狼人轻蔑道:“……愚蠢……”
  新月落下,狼人手起刀落,将她刚刚抽出来的左手手掌贯穿,钉在地上。
  钻心的痛。
  弯刀在她左手掌心戳出了一个窟窿,血流如注。狼人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一提手,将刀抽出。
  又是钻心的痛,鲜血喷出,舒慈无法控制地涕泗横流,连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疼痛。
  痛,痛不欲生。
  从后背到左手,全身上下,牵连着她的左眼,仿佛长安城、大唐、全宇宙都从她身上碾过去,又碾回来了一般。
  他抄起弯刀,再次朝着她的胸口刺去。
  “舒慈!!”
  “阿慈姐!!”
  敖瑞不知何时从远处奔了回来,牵扯住黑狼的注意力,烟霞客趁机飞出一张黄纸符,正贴在黑狼脑门。
  轰隆——
  极小的光团亮如白昼,黄纸符引爆,黑狼哀嚎一声,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
  狼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续挥动弯刀——
  她颤抖着抖开右手的案卷,里面夹着一张黄纸符,她用力一扬,黄纸符刚好飞起在狼人眼前。
  那双猩红的眼睛瞪大。
  ——“你个呆子!!”
  烟霞客从袖间又飞来一道黄纸符。
  她已无法分辨烟霞客的声音从何处传来。
  那张从案卷中飘出的那张黄纸符在她和狼人中间爆炸,将狼人炸飞开来,拳头大小的赤色火焰,炸开刺目的火光。
  黑影一卷,狼人阿达再次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还好,艳霞客的黄纸符先爆出一道气旋,气流带着热浪将舒慈推到三丈开外,狠狠摔在地上。仍有几枚火花掉在她背上,烧出了几个小洞。
  “烧起来了!!”
  敖瑞尖叫一声,跳到舒慈背上,要将火苗踩熄。
  “……痛……”她的意识愈来愈模糊,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踩了……你还不如烧死我……”
  说完,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
  醒来时,她又来到了天仁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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