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见到杜月恒时,他可有说为何要抓蒋四?”
三宝摇摇头,“和你被关押时不一样,杜月恒的牢房前足足有四个人盯着他,我跟他没有一点说话的机会,捉蒋四这几个字还是他想办法说的呢。”
舒慈苦笑,神策军这是将杜月恒当做重刑犯对待,但反倒更加说明蒋四关键。
三宝又叹气道:“还真让李元信说中了——定是那蒋四审问中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证据,更不知为何要将他捉起来,因此才有底气与我们叫板。”
舒慈眼睛一转,又问:“你们打听过没有,蒋四这人有没有什么弱点?”
三宝与敖瑞面面相觑,一个道:“虽然这人狡猾得很,我看他倒是很看重父母——他临走的时候还要留一封书信给家人。”
另一个道:“这人特别胆小,我是狗啊,我与人对视的时候,可以感到谁是真怕我,谁不怕。”敖瑞挠挠头,“比如阿慈姐你,你是真不怕。杜兄也不怕。但是这个蒋四,他怕得不得了!还有,一般人看见狗变成人,不是都会喊‘妖怪啊!’但他喊的是‘见鬼了’!”
舒慈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那就兵不厌诈,那就再用一次‘暗度陈仓’。”
***
蒋四的牢房在大理寺最深处。
大理寺的牢房用的是砖墙夯土,墙厚二尺,用的是黄泥混麦秸夯筑,墙角早就生出了一大片霉斑。壁嵌油盏,用的油料劣质,亮光忽明忽暗。铁门外,隐隐传来哭喊声,尖叫声,喊冤声,还有手镣脚镣撞击铁门、摩擦地砖的声音。
蒋四缩在墙角的一堆蒲草上,紧紧抱着怀里的行囊。
烟霞客他们没有给他上手镣脚镣,这让他更加确定——大理寺的抓他,根本没有证据,只要他坚持,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他忍不住发起抖来,若那些人不来,他难道就要在此处了却余生了吗?
他一天没吃东西,正是担心有人在饭菜中下毒,毕竟他知道这么多东西,与其救他,不如杀人灭口来得方便。
想到此处,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到铁门上,大喊道:“狗官们!放我出去!大唐还有没有王法!抓人要将道理啊!”
他这一喊叫,带起了其他牢房内各式各样的声音,唯独没有人回应他——这里的官差已经习惯了。
他泄气地又缩回蒲草上,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只知道夜已经深了,月光从砖墙上的气窗照了进来。又饿又累,他眯起眼睛,靠在墙角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哐当!”
铁门被人一脚踢开,惊得蒋四一个哆嗦。他睁开眼,墙上的油灯已经燃尽了,只有月光隐隐约约地将眼前的情景照亮。
眼前是一个人,不,那不能称之为一个人。
脖颈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他的头不知去哪里了,只剩下一个空落落一个洞。
“……蒋四……”
不知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兴许是从那洞里,他叫着他的名字。
“啊!!鬼!!鬼啊!!”
蒋四吓破了胆,两腿乱蹬,“杜大人!我我……你知道了?你这是来寻我了?”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无头人跟前,痛哭流涕。
“杜大人……小的错了……是小的害得你成了这样……但小的也有苦衷啊……”
舒慈、烟霞客、三宝、敖瑞、李元信正躲在铁门外,请烟霞客用障眼法是舒慈的主意,她本想着变个鬼出来吓一吓蒋四,却没想到连杜月昇的事情他也自己招了,众人不觉有意外之喜,纷纷交换了个惊讶的眼色。
蒋四还在里面嚎啕大哭道:“那茀夜的使节许我事成之后,封我当茀夜的宰相——你也知道,我在大唐考取功名无望,为了让我父母脸上有光,我这才信了他们的鬼话……我……我有罪啊!”
正哭着,那无头人“噗”地一声不见了,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满脸是血,血流如注,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有一双死人一般的黑漆漆,空洞又无神的眼睛瞪着他。
“蒋四……”
“啊……啊!”
蒋四吓得往后乱爬,“小杜大人!你……你怎么了……”
“我……我死了……”
“杜月恒”一边说,伸出右手来抓蒋四,“他们砍了我的手……截了我的手筋……就为了折磨我……”
他又举起左手掌,上面是一个贯穿的洞,伤口刚刚长好,还可以看见血迹。
“啊!!”蒋四爬到墙角,“小杜大人……我错了……”
“就为了让我屈打成招……逼我说我是茀夜的细作!”“杜月恒”愤怒道,又哀求一般对蒋四道,“蒋四,你知道,我不是的……”
“您不是,”蒋四彻底崩溃了,整个头埋进蒲草堆里,不敢回过头来看“杜月恒”一眼,“我才是……我才是啊!!”
“小杜大人,我又罪……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日问我是否见过松丹云啊!您明明看出来这个松丹云不是真正的松丹云大师,为何要来问我啊!
“您问了我,我就只能告诉茀夜那些人,您这才被抓的啊……呜呜……您就放过我吧……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您和您兄长一样,既然看出来了,就不该让我知道啊……”
大门再次“砰”地一声被打开,这次闯进来的是李元信。
“好你个蒋四,”李元信虽是有几分得意,但仍是沉声威严道,“方才狱卒听你在牢房里叽叽喳喳,原来是受不了良心折磨,全部招了啊!”
蒋四这才回过神来,泪眼模糊,这牢房中哪里还有什么无头人、杜月恒啊?
“来人啊!”
李元信大喝一声,三宝和敖瑞冲了进来。
“给我带到审讯室!从实招来!”
第82章
舒慈与李元信连夜审问蒋四,将其供述拟成一份折子。舒慈着急,要立刻去神策军处要个说法。
李元信拦下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每次李元信一露出那讳莫如深,高深莫测的表情,舒慈就一肚子邪火,但她还是恭敬道:“这……明日一早,太子与神策军就将上朝,李大人,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李元信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若现在找神策军对峙,岂不是亮出手中的筹码?上次杜月昇看破茀夜阴谋,因而遇害。之后他们明知手头无凭无据,仍冤你入狱,不过是想搅乱浑水。这次可就不同了,小杜大人再次撞破他们的阴谋,对方既已抓了人,启会善罢甘休?若贸然出动,不过是给了他们上朝前准备的时间。”
“您的意思是,待明日朝廷之上,再与他们当庭对证?”
“当庭对证?朝堂之上,谁能替咱们出这个头?”李元信不耐烦地摆摆手,与她头头是道地分析道,“难道叫咱们大理寺的主管——尚书令杜大人出面?但如今杜大人的亲儿子被扣上了里通外敌的帽子,连他都不得不避嫌。其中稍有闪失,杜大人和大理寺岂不是被一网打尽?若没有十成胜算,绝不能请他出山……至于我,我一个小小少卿,能面圣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还敢在堂上与太子对峙?”
那还有谁?舒慈愣愣地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犹豫道:“您这意思是,我?我来……”
“你来什么你来!”李元信恨铁不成钢,胡乱挥了挥手,“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自有办法,切不可轻举妄动!”
说罢,他一甩袖子,迈着大步,往大理寺外而去。
现下已过丑时,烟霞客、敖瑞和三宝都已回去了。只有舒慈一个人留在大理寺内,委实困得不行。她又怕那狼人阿达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回来,仍是强打着精神,在桌椅四周贴上了黄纸符,布了个阵法,这才沉沉睡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李元信才回来,一把摇醒舒慈。
“还睡呢?赶紧走吧!”
舒慈睡眼惺忪,只见李元信眼白里亦是布满红血丝。他虽极度疲劳,但眼神中又抑制不住的激动。
“去哪?”
李元信不答,只催着她赶紧上马,二人沐浴着月光往皇城而去。
***
二人行至崇仁坊,此处舒慈来得少,因坊内居住的尽是高官贵胄。她只能跟着李元信,往东南隅走,只见朱门林立当中,一扇高大的黑漆木门,缀兽环,门钉纵七横七,正是嘉阳公主府。
李元信下马,恭恭敬敬敲三下门,停一下,又三下。
大门“吱呀”一声从内里打开,小厮是个女子,裹着幞头,着男装。看了一眼李元信,闪身让他进入。李元信赶忙打了个手势,催促舒慈跟上。
小厮领着他们由回廊入内。房顶清一色用青瓦,柱漆玄色,并无彩绘。前院极为开阔,遍植棠棣,叠石为山,引水成一汪小湖,不失雅致意趣。后院则只铺青砖,摆放两排牡丹。再往前,便是正厅,现在已是后半夜,厅堂中仍是灯火通明。
小厮请二人等了会,得了公主同意,才领着二人步入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