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李珵看着她,心中平静许多了,她提醒太后:您不是先皇后,您该知晓的她顿了顿,想说您不要钻入先皇后的身份中出不来,先帝与先皇后恩爱,与您无关。
  她说:您该拥有自己的感情。
  荒唐。太后望她一眼,言辞谨慎:小心这话被御史捉住,说你不敬先帝。
  说是荒唐,太后没有生气,昨夜睡得久了些,精神尚且不错,她望了眼天色,似要落雪,便催促新帝:你该回紫宸殿了。
  李珵坐着没动,找寻着留下来的机会,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最后将目光落在两人中间隔着的小几上,嘀咕一句:朕来此,还未曾用早膳,您用了吗?
  太后微怔,略一抬首,认真看向她。李珵长大了,十八岁,恰是最好的年岁,眉眼端正,坐在眼前,依旧是眼前乖巧的模样。
  太后的眼力很好,触及到她眼下的乌青,不由地一颤,未及多想便点点头:一起。
  李珵得到了留下的机会,在宫人备膳的时候将朝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都是些琐事。
  先帝思念先皇后如狂,大肆修缮陵寝,户部苦不堪言,兼之年底各地军队用钱,如今闹到了关键时刻。李珵为此事为太后殉葬一事,忙得好几日睡不好。
  太后静静地听着,手中捧着茶盏,一袭青色宽袖的宫装,侧脸落入李珵的眼中,李珵想起昨夜一事,心口一颤。
  修缮陵寝一事不可停。你非先帝亲女,容易招来骂名。太后审时度势后给出自己的建议,此事本该停下来,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新帝的身份略显尴尬,不能走正常的路子。
  李珵观望她的眉眼,不知为何,越发觉得她脆弱不堪,好似一阵风来就会伤害她的身子。
  先帝对她的折磨,极大的损害她的身子。李逞心里涌起恨意,在她沉默的时候,太后抬手,轻轻敲了敲几案:陛下,想什么呢?
  李珵莫名一颤,愕然抬头,对上太后波澜不惊的眸子。
  第2章 你都不心疼我,你心口疼不疼?
  先帝与先皇后十分恩爱,过继子嗣,膝下不仅有李珵,还有二公主李瑜、三公主李谨。
  珵、瑜、谨,皆是美玉的雅称,都是先皇后取名,亲自接入中宫抚养的。
  先皇后比先帝年长十岁,在李珵八岁那年病逝。先帝失去心爱的妻子,大病一场,见到沈怀殷的画像后,浑浑噩噩间封为皇后,迎入中宫。
  这道旨意是在她重病的时候颁布的,她醒来后,万分痛恨,可旨意已下,沈怀殷便是继后。故而,先是冷落,装作此人不存在,可两人终究会见面,后来,她令沈怀殷模仿先皇后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
  那年沈怀殷十三岁。
  这一模仿,便是十年。今年,先帝驾崩,李珵继承皇位,可先帝去前,留了令沈怀殷殉葬的旨意,亲自交至李珵手中。
  但这道旨意已不在了,在先帝咽气后就被李珵丢入火盆里。
  若是此事被人知晓,定会引起朝堂动荡。太后提起先帝,李珵恍惚一下,经太后提醒后,她才慢慢出声:我知道怎么做,太后不必忧心,您好好养身子。
  太后不过二十三岁,有膝盖疼、腿疼的毛病,尤其是冬日里,寒气入骨,她便不愿出宫门。
  外面的声音,她只听到些许,大事知晓,小事便不愿去管。
  陛下似乎不高兴?你若不听,我便不说。太后并无逼迫的意思,先帝对李珵不算好,她喜欢二公主李瑜。李珵有自己的想法,与先帝政见不同,不得她欢喜。
  她收回视线,没有失望没有落寞。她是有血有肉的疼,却像失去了魂魄,没有自己情绪,甚至不懂人间的喜怒哀乐。
  李珵弯弯唇角,太后本不是这样,长年累月的折磨下让她成了感情迟钝的人,甚至分不清旁人对她的好与坏。
  太后身形清瘦,纵衣裳华丽,依旧难以掩盖她眉眼的病弱。
  李珵在想,太后病了,应该吃什么药才可以治好呢?
  太后,我没有不听你的话,但国库那里李珵蹙眉,抬头间,闯入太后平静到不起涟漪的眸子里,认真说:实在是没钱了。大雪将至,必然有百姓难以活命,与其为一死人浪费钱,何不如救救活人。
  你说什么?太后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李珵不敢与她争,也不顾宫人在,忙站起身,在她跟前跪了下来,先开口哄她:太后,别生气。
  她俯身叩首,就这么跪在她的脚下,苍白凄楚的脸上浮现年少人的可怜,太后迟疑地看着她,不知为何,心口钝钝的。
  恍惚间想起四年前,李珵为她与先帝争执,平白惹来一顿好打。
  后来,李珵伤势未愈就来她跟前叩首道歉,也是这番可怜。
  那年,李珵十四岁,她是长女,自然承担重担,不知为何惹了先帝生气。
  沈怀殷站在殿外,不好进去的,但隐隐传来鞭子鞭挞的声音,她听得心惊肉跳,想要进去,女官朝她摇首。
  迟疑下,她听到里面李珵声嘶力竭的声音:她早就死了,你看清楚,外面的是沈怀殷,是沈祭酒家的女儿,她有自己的名字、是沈怀殷。
  哦,是因为她。她明白了,既然因为自己,那她就不能逃避了。
  她避开女官的好意,抬脚走进去,进殿便闻到一股血腥味,李珵的脾气与先帝一脉相承,都是倔脾气。
  李珵挨了打,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口中继续喊着:先皇后死了六年,她就是死了,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她,你醒醒。
  先帝勃然大怒,砸了手旁的杯子,呵斥左右:打死她,朕就当做没有这个女儿。
  李珵被按在地上,长鞭她抽过单薄的脊背,带出鲜红的血,脊背上血肉模糊。李珵每挨一下,都会喊一句:先皇后死了、死了六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皇后殿下来了。
  一场闹剧骤然停了下来,先帝也看向沈怀殷,略挑了眉眼,方才还是一副大怒的模样,此刻已调整好心情,眼中带着玩味。
  李珵,与皇后道歉。
  陛下,她还是个孩子。沈怀殷急忙出声,说完又后悔了,这位陛下不会在意李珵是不是孩子,若在乎,怎么会有眼前的一幕。
  该如何救她?
  沈怀殷着急,但知晓不能乱了方寸,走上前,朝那个女人露出得体的笑容,模仿先皇后的举止:陛下,阿珵还小,慢慢来。
  似乎是真的有用,先帝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玩味,反而露出一抹深深的眷念,语气低沉:放了她,回去后闭门思过。
  地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抵着地面,略缓了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跪向她的母亲,没有看沈怀殷。
  她认真地同帝王叩首,张了张嘴,沈怀殷恐她说出混账的话,低声说道:扶大公主出去,莫让陛下不高兴。
  李珵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左右将她扶了出去。
  后来再见面,是半月后。
  她起榻后准备处理宫里的庶务,清晨方起,寒意浸润,她有些畏寒,宫娥匆匆来报:殿下,大公主跪在宫外,说是来给您请罪的。
  李珵是先皇后属意的储君,更是先皇后亲自养大的孩子,规矩礼仪都是最好的。
  匆匆出殿,一股冷风袭来,她不觉打了寒颤,而李珵只着一身单衣,跪在中宫门口。
  见到她,立即叩首,举止得体,从她轻颤的动作中看出她的愧疚,脸颊更是羞得发红,低低与她道歉:殿下,儿臣来与您道歉,那日,并非是针对您。
  她俯身,将李珵扶起来,触碰到她冰冷的双手,微一蹙眉,便牵着她的手往殿内而去,淡淡道:我知你的好意,不可胡来,还疼吗
  李珵低着头,举步沉稳,十四岁的孩子彰显出不一样的老成。
  入殿后,她松开李珵,与女官吩咐一句,女官退了出去。殿门合上,李珵便又跪下,深深叩首,一再道歉,悄悄地说:将来,我会让殿下出宫的。
  这句话是妄言,她是皇后,将来无论是谁登基,她都是太后,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就能轻易离开。
  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李珵。眼前的孩子乖巧极了,乌润双眸赋予着乖巧,肌肤苍白,丝毫看不见那日的倔强。
  如果养个女儿如此,她也是乐意的,但她二人之间仅仅相差五岁,做不成母女。
  李珵直挺挺地跪着,带着歉疚,她过意不去,起身去拿了伤药,告诉李珵:陛下赏了我许多伤药,听说都是最好用的,我看一看你的伤,这些药也带回去。
  不、不用的,我、我有。李珵忽而成了结巴,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如果细细去看,她的眼底掀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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