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珵不忍再看,想起初见时沈皇后笼着春阳一般的温柔。她俯身坐了下来,嚼着没滋味的吃食,努力让自己宁静。
她胃口不好,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太后诧异:不吃了吗?
饱了。李珵叹气,抬头看向太后: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小皇帝甚是关心,可太后并无太多的感觉,如常般点点头:不错。说完后,她有些紧张,想起昨日的事情,不免看向小皇帝:昨日我召见了左相。
哦?李珵语气淡漠,倦怠地看着太后。你如果提立后的事情,我晚上就不来陪你了。
李珵太累了,但她在太后面前还是挺直脊背,没有露出半点疲惫。她是天子,是万民表率,更是太后的后盾。她不能懈怠,不能倒下来。
太后只是感情迟钝,小皇帝的不悦,还是轻易可见的。太后深深缓了口气,认真说:你该成亲了。
哪里有皇帝日日往太后处跑的道理。她语重心长地继续说:你喜欢谁,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可帮你。
李珵神色寡淡,她要娶的人娶不得,娶旁人有何用呢。
陛下,你该有个知心人。太后轻叹一口气,目光落在她眼下的乌青上,以母亲的身份关切一句,抬手轻轻地摸摸她的眼下,你才登基几日,就如此疲惫,所以,找个知心人,你就不会觉得累了。
她的指腹如云层般绵柔,轻轻地拂过,惊起圈圈涟漪。李珵沉浸其中,不由闭上眼睛,身体里掩藏的疲惫似乎被激发出来,浑身都开始疼了。
殿下,你退回长乐殿是不是怕我疑心你?
年少天子的话让太后身子微微僵硬,她不由收回手,没了她的抚摸,李珵立即睁开眼睛,神色带着失落。太后迟钝,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失落,可一旁的女官惊讶地看着她们。
陛下这是怎么了?
太后迟疑地看着她:这样对你很好。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是母亲在哄慰年幼的孩子,想要催促她快些睡觉,免得明日起不来。
李珵轻轻地笑了,扫了女官一眼,女官会意,立即领着满殿宫娥退出去。
人走后,李珵大胆地握住太后的手,太后欲挣扎,极度不适应,但李珵习武,力气比她大,挣扎下竟毫无结果,她只好提醒新帝:你抓疼我了。
李珵放缓了力道,随后撩起衣袍在她跟前跪下来,仰起修长的脖颈,露出那里一片雪白晶莹的肌肤,她如此美貌,可惜她爱的人感情迟钝,已无法感知她的好了。
殿下,我与你,也算一道长大的,我对你,如同姐姐,并无疑心。这几日以来,我不敢懈怠,李瑜虎视眈眈。我需要盟友,需要伙伴,不需要绣花枕头似的皇后殿下。
她需要的是贤内助,而不是寻常只知绣花的寻常闺阁女子。太后沈怀殷也曾监国,处理过棘手大事,她的政绩,有目共睹,正是自己需要的盟友人选。
一朝天子虔诚地跪下脚下,诉说自己的难处,让作为太后的沈怀殷有片刻的迟疑,可触及到她眼下的乌青,心中钝钝的疼了。
此刻,她似乎不是天子,而是遇到难处的孩子,习惯性回头去找她的亲人。
起来,我答应你。太后颔首,伸手去扶起眼前的小皇帝。
李珵反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向那双洁白的双手,心中寂寥,失落更甚。
她能拥有她吗?
第6章 全部都忘记了。
太后只是有心病,平日里处理政事时很正常,她跟随先帝学习朝政。先帝在位初期,先皇后上官信也曾代为处理朝政。是以,这样的天赋及能力,先帝也希望沈怀殷拥有。
沈怀殷学得很快,不仅游刃有余,甚至可以解决棘手的难事,这点,就连李珵都不得不佩服。
李珵求了太后原谅后,让人去将奏疏搬来,自己困意如斯,起身去偏殿休息。
小皇帝大咧咧地不理朝政,让太后生疑,唯恐皇帝懈怠,派人去打听她今日所为。
一旁的女官心知肚明,见太后肃然,威仪万千,她惶恐极了,不敢提及夜间的事情。新帝不是昨夜没睡,而是这些时日以来,一夜睡不到两个时辰。
新帝初登基,四方不稳,她又担心太后的身子,紫宸殿与长乐殿来回跑。时日久了,自然困乏得厉害。
打听的内侍很快就回来了,禀报新帝的行踪,一切如旧。
太后生疑,但李珵是皇帝了,不再是以前的公主,不好过于插手她的事情,既然如旧,她不好继续过问。
李珵一觉睡到黄昏,起榻时头重脚轻,站起身后一阵天旋地转,幸好宫人及时扶住她,扶着她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李珵下意识坐下来,扶着额头定了会儿,睡饱了是好,但睡得太久,脑子里有些糊涂。
陛下这是怎么了?
太后绕过屏风,从外间走进来,小皇帝看似健康,脸色煞白,往日灵动的眼眸也蒙上一层阴翳。
衣襟随意散开,露出脖颈下雪白的肌肤,殿内都是女子,她浑然不在意,可这一幕落在太后眼中。
雪白的中衣襟口还有精致、好看的锁骨,如同天成的美玉。
太后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想到先帝,她走上前,袖口中伸出双手,如母亲般给李珵整理衣裳,口中训教道:春日里倒春寒,气温反复,莫要贪凉。
冰润润的指腹滑过柔嫩、温热的肌肤,惊起阵阵颤栗。
李珵周身僵硬了大半,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只莹白的手,像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向她袭来,撒网似的铺天盖地,让她无法逃离,只能被困其中。
新帝的脸登时就红了,红扑扑的,眼中染了水,恰似山中灵泉水,甚至胸口起伏了一下,已然意动。
偏偏太后无所察觉,整理过后,从女官手中取出外袍,无所顾忌般替她披上,陛下怎地睡了这么久,这些时日以来睡不好?
明明是她睡不好,她偏偏还来关心旁人。李珵站起身,自己整理衣袍,她略站起来,便比太后高了些许。
两人皆是身形颀长之人,李珵年少,肌肤莹润,太后年长,贞静从容,各有千秋。
事情多了,忙得很。李珵有话回太后,她本来就忙,恐太后不信,她又说一句:李瑜不大安分。
李瑜的野心,昭然若揭,不用李珵抱怨,太后也知道。但李瑜是先帝的次女,新帝初登基,若是做出什么事情来,御史言官少不得为此生事。
太后闻言,神色如旧,面上波澜不起,没有说李瑜不好,在她看来,李珵与李瑜一般,都是她的孩子,不分彼此。
但为大局着想,她不会纵容李瑜继续生事。
她的木然引来李珵的不满,李珵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笑道:陛下不满意?
李珵哪里是不满,是很不满,一拳头打进棉花里,浑身无力,她如同对着木头人言语,得不到任何回应。
太后并非天生如此,她只是被压抑成这样。李珵鼓起勇气,睨了一眼女官,女官忙揖首:臣去看看晚膳。
待人走后,李珵往一侧坐了坐,腾出一半的位置,立即拉着太后坐下。
太后眼眸染笑,修长的眼眸轻轻弯起,内敛的笑容反而带了一层清和,尤其是眼角微微往上,不显明艳,倒有几分山水间的清风疏朗感。
李珵往她身侧挪了挪,她没有避开,李珵心中生出无限欢喜。她待她如神女,太后待她如女儿,这种关系当真是愁人。
愁过一瞬,李珵再度打起精神,转身凝着太后的侧脸:太后,我想调李瑜出京。
不,留在京城,留在你的眼皮下。太后不同意她的想法,展露出自己的威仪,轻声说:不合适,她有反心,留在京城,给她机会。她无罪,动不得,有罪,自然该杀。
三位皇女都有自己亲生的父母。李珵的父亲当年因谋逆而被诛杀,母亲在清风观中修行,已无权势。
李瑜父母皆丧,但她的舅父是兵部尚书,这就是她的胜算,也是这些年来李珵无法压制她的缘由,她有一位好舅舅。
至于三公主李谨,她则是不同,珠玉在前,她便不爱管朝政,整日里风花雪月,去岁已成亲,在府里过自己快活的日子。
她最小,成亲却最早。因此太后在李珵的大事上,略显着急。
太后一句话,显露出自己的杀意,李珵惊呆了,太后云淡风轻,面上也无杀意。李珵以为太后对她与对李瑜是一样的。
都是先帝过继的子嗣。
她顿了顿,随之而来,又十分高兴,忙说:听太后的。
太后颔首,神色寡淡,唯独面上凝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光滑温润的色泽,她好似无情之人,不懂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