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嗯,沈相拟一章程,明日再议。李珵认真地回答,平日里顾盼神飞,眼眸天然带笑,带着一种可爱明媚的美丽。今日笑意微滞,漆黑的眼珠忘了转动,再看脸色,一看便知她不舒服。
沈明书顾不得君臣有别,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发烫,瞬息明白过来:陛下是犯了旧疾?
李珵低头:嗯,不要说出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臣明白,陛下可是身子疼?沈明书低声询问,那年她奉先帝旨意,前去公主府探望小皇帝。
小皇帝伤得极重,高烧不退,她是亲眼看到她的伤势,也知道那样的重伤下必然会有后遗症。
第二年之际,小皇帝数日未曾上朝。
沈明书提醒:陛下,臣府上有一女医,擅长穴道按揉,不如替您试试
许是人一发烧,反应迟缓,好几个呼吸后,小皇帝才点点头,含糊答应着。
沈明书回府去找人。
李珵坐不住,回寝宫换下朝服,脑子里记挂沈明书说的事情,雨水五六日,不知百姓的情况。
可自己头晕目眩,骨子里又泛起疼意,旧日疼痛如附骨之疽,怎么都不肯放过她,她一面忍着疼,一面坐下来慢慢思索。
女官奉来汤药,她浑浑噩噩地喝了一口,苦得皱眉,女官劝说她:陛下,良药苦口。
李珵叹气,忍着恶心喝下去。
其实院正开的汤药年年喝,并没有用处,该疼的还是疼,该烧还是烧。
庸医。
喝过药,沈相又来了,将一名花信女子带入,李珵看着对方,呆呆地看了一眼,沈明书知晓她疼糊涂了,便扶着她去内寝躺下,替她更衣。
她二人相处多年,李珵知晓沈相的性子,也没有反抗,只说一句:院正是个庸医。
小皇帝狐狸一样的脸,此刻白里透红,啧啧,看起来,十分可欺。沈明书慢悠悠提醒她:您的命是她救回来的。
正是因为如此,李珵才亲信院正。
冰冷的一双手落在肩上,隔着单薄的中衣,轻轻地落在背上,按揉后涌起一股酸疼,李珵忍不住低低喊疼。
沈明书瞧了一眼,转身走出去。
等了片刻,陡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颊,她揉了揉眼睛,心口一颤:沈、沈太后
一旁的女官提醒沈相:这是皇后殿下。
皇后?
季明音?
沈明书犹豫了一下,恰好殿内李珵的呻.吟声,走来*的季明音下意识看向殿内。
第23章 你会为我擦脸吗?
两人皆是一颤。
沈明书想解释,皇后越过她,径直走向殿内。
此刻别管她是皇后还是太后,沈明书匆匆跟上去:皇后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
季明音不认识沈明书,不予理会,绕过九扇落地屏风走进内寝,望见了床上摆着的衣衫。
目光微转,落在床上衣衫不整的人身上,沈明书张了张嘴,李珵自己迅速坐了起来,脸色发红,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看着皇后。
她反应有些慢,浑身发热,听着皇后凉薄的声音:臣妾以为陛下病了,看来陛下很好。
沈明书眨了眨眼睛,示意女医赶紧离开,自己朝皇帝行礼:陛下,臣先回去,您与皇后解释。
不必。季明音微微一笑,眼窝内陷,勾起几分凉意,转身要走。
李珵不知怎地,反应突然敏锐,忙跳下地,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伸手从身后抱住她。
阴雨的天气,不论是从哪里来,衣衫都沾染了湿意,浑身都是冷的。可李珵一靠近,季明音觉得一股热意袭来,她下意识牵住她的手,手都是热的。
念头才转,李珵转到她的面前,脸色红的发烫,对上了季明音的眼睛。
如她想的那样,这双眼睛毫无温度,皮肤白皙的美反而显得她高高在上,轻易碰不得。
李珵大脑空白,紧紧攥着她的手,想解释,不知怎么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反而是黑沉沉的眼珠子无措地盯着季明音,透着一股莫名的脆弱。
季明音在这时挣脱开她的手,抬起来,李珵吓得闭上眼睛。
那只冰冷的手没有打她的脸,而是温柔地贴上她的额头。同样是触碰,可她的动作比沈明书温柔多了。
先是轻轻地贴着额头,继而是脸颊,最后是脖颈。
陛下怎么发烧了感染风寒?季明音语气轻轻,按理来说,这几日只是有些凉,不至于到风寒高热的地步。
李珵摇首:与风寒无关,是些旧疾,你怎么来了?
方才那人是谁?季明音缓过神来,李珵还未曾昏聩到如此地步,便道:陛下再召回来。
不要,我要你。李珵趁机贴近,可怜兮兮地抱住恍惚,试图让她心软,我肩膀疼背疼,你给我揉一揉。
季明音犯难,感觉到她身上滚烫,炙热的温度烫得她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贴过来的一瞬,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被烫热了。
她试着推开李珵,李珵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她的身上,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想让你知道的,是你自己偏要过来,你既然知道就不能跑了。我肩疼背疼腰疼,哪里都疼。
怎么会哪里都疼呢?季明音被她搅得心烦意乱,听着她无力的声音,也不好拒绝,但挂在她身上也不行。
哪里都疼,我疼了好几日,疼得都发烧了
你自己要过来的,你来了就不能走。
你自己找的,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使苦肉计。
魔音穿耳,吵得季明音头疼不已,她猜到李珵病了,但没想到会是眼前的情景。
她抬手,在李珵脊背上拍拍,几日不见,单薄中衣下罩着的身子越发瘦弱,掌心抚摸之处,犹如美玉碎珠。
先回去躺着。
不想躺着,躺着也疼。
季明音:那就疼着。
李珵顿了顿,退开一步的距离,不甘地看着她:你不来的话,她给我按,我就不会疼。你把人赶走了,还这么凶着我?
季明音理屈,转头不去看她,脸色却在慢慢地变红,冰肌玉骨下光丽秀人。
你、我不和计较。李珵眼看无果,好脾气地给找台阶下,再度抱住了皇后,声音轻了许多:我要去前面,你替我更衣,好不好?
她的脸色更白了,抱着季明音的手微微发抖,但她不想松开时手。
前两年她难受的时候,幻想过沈怀殷来看她,摸摸她,每每入梦时觉得沈怀殷就在身边,她很开心,沈怀殷终于来看她了。
可梦醒时,榻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场美梦,她在想,为什么要醒呢。
一味沉睡,梦里才是她的天堂。
季明音迟疑,她眼里的皇帝聪明、明媚、威仪,但从来没有露出过软弱的姿态。病中的皇帝就像是沧海中的孤舟,漂浮许久,经历过汹涌波涛,经历过千难万难,终于回到她的身边。
季明音轻叹一声,扶着她回榻躺好,将被子拿过来,给她盖上,事情交给沈相去忙,先休息。
李珵不愿意躺着,翻过身,趴在了枕头上,齐腰的长发跟着滑落在枕畔,嘴里嘀嘀咕咕问她的皇后:你会为我擦脸吗?
她的声音有些细碎,与平日里的沉稳高昂不同,落在季明音的耳中,她恍然觉得这句话十分古怪。
季明音没有及时回答,李珵轻而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要照顾我。
嗯,你的旧疾可是鞭伤留下来的?季明音攥着她的一缕秀发,手指白如玉,秀发乌黑,一根根黑丝缠上手指。
她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李珵闭着眼睛,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季明音也不催她,而是询问:方才怎么给你捏的?
李珵骄傲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里侧,骄傲又别扭的模样逗得季明音失笑,她拍了拍李珵的脑袋:我让人去打些水,等我回来。
出了殿门,季明音让人去找陆真,带给她一句话,去清风观将观主请来。
她用的是请而非带。
宫人揖首,匆匆去传话。
此刻出宫的沈明书惊出一身冷汗,坐上马车后,袖口中的手发都在发抖,刚刚的季皇后与被逼殉葬的沈太后长得一模一样。
沈太后是站在李珵这边的,当年她与沈太后时常见面,密谋要事。
方才,季皇后走来的一幕,与沈太后重合,但季皇后眼中清莹莹,而沈太后双眸暗沉,如同瞎子一般,毫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