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喜欢李珵活着,哪怕李珵瞎了。
夜深人静,两人退出皇帝寝殿,观主前往偏殿,皇后跟着进去。
夏日夜晚凉风习习,月亮跃入柳梢头上,高高地挂在苍穹上。
两人对面而坐,观主让人取了酒,她亲自给皇后斟酒,道:我知道这些年来,是你照顾她。
算不得照顾,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沈怀殷不敢居功,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膝盖,那里依旧还有些丝丝痛意。
这些年来,她跪了无数回,模仿上官信,无助地摸索,一直都是李珵陪在她的身边。
她喝了许多符水,也用鲜血祭祀过还魂阵,都是李珵将她救了出来。
与其说是她照顾李珵,不如说是李珵救她于水火。
观主抿了口酒,瞧向外面的月色,她喜欢你,并非见色起意,而是日久生情。
她二人之间年岁相差不多,日久长处间生出感情也在情理之中,与其说大逆不道,不如说她二人在黑暗中相互扶持罢了。
观主深谙皇室的阴险,李珵跌跌绊绊走到今日,实属不容易。
沈怀殷沉默,神色凝结,她知道李珵喜欢她,但她不敢回应,更不敢去纵容她。登基之初,她在想,等朝局稳定好,她便离开宫廷,去寻自己想要的自由。
不等她离开,李瑜就被李珵算计着拿出殉葬的旨意。
李珵,太过心急了。
她胆子太大了。
不,皇后殿下。是许溪说你的病唯有忘记过去的事情才会痊愈。观主不得不说出真相,我知道你怪她,但她是为了你的病,是有错,但罪不至死。
沈怀殷垂眸敛目,长睫下,掩藏自己的痛,她知道李珵是好心,正因为如此,她才纠结、犹豫,害怕,自己的纵容害了那个孩子。
断情绝爱,或许会一世无虞。
在短暂的分别后,她思索两全之法,试图窥见冰山一角,试图满足自己的痴心妄想,更想与李珵好好地过日子。
可哪里有那么多两全之法呢。
她的心头跳动得厉害,最近,她找到了一个好办法,但李珵的眼睛瞎了。
沈怀殷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玩笑道:待她眼睛痊愈后,此事也有定夺了。
你想好了?观主诧异。
沈怀殷但笑不语。
酒过三杯后,沈怀殷回到寝殿,未及沐浴便在李珵身侧躺了下来。
皇帝生病,免除早朝,帝后不用早起。沈怀殷饮了酒,早上起来得晚,刚睁开眼就感觉小腹上压着,伸手去摸,摸到一只猪蹄子。
沈怀殷将那只手拍开了,李珵哼了哼,人没醒,梦里生气了。
看了眼日头,太阳大到刺眼,让人生起偷懒的心思。沈怀殷又躺了片刻,李珵翻身撞到她的肩膀,愣住了,迷惑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但她的手摸到了柔软的肌肤,下意识继续摸,却被对方无情地拍开了。
做什么?
李珵被打醒了,捂着自己挨打的手背:你怎么打我呀。
谁让你乱摸,你摸哪里?沈怀殷声音冷冷的,仗着自己看不见胡作非为。
李珵羞囧,回忆方才的手感,好像是她立即明白过来,对不起。
沈怀殷则是要起榻了,道:我今日约莫要去见李瑾。
不再等两日吗?李珵跟着爬起来,抬头又撞到对方的肩膀,疼得捂着额头,沈怀殷也被撞疼。
她呆呆的,沈怀殷也不好与她计较,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转身拨开她的手,细细去看伤。
额头都撞红了。
你就该自己睡。
也不会撞到人了。
李珵捂着额头,看向她的方向,觉得不对劲,忙解释:我还没适应床上有人,过两日就适应了。你忍一忍。
她就是有些激动了,忘记皇后坐在外侧。
沈怀殷也不接话,扶着她站起来,先更衣。你站在这里别动了。
我会自己穿的。李珵要强,不想事事都让人来帮忙,她只是看不见,但手脚都是好的。
沈怀殷瞥她一眼,想起来,她看不见,便又开口:我替你更衣,等会去廊下走走,自己走,不要让人扶着。
长久地躺下去,人都要躺废了。
额头上的红痕直到用过早膳才散了。沈怀殷临走前与观主嘱咐一句,让她多走动走动,哪怕去院子里走走也可以。
总是这么躺着,又会自暴自弃,憋坏主意。
午后,刑部尚书又来了。
皇后出宫,亲入刑部,屏退跟随的人,单独去见李瑾。
见到皇后过来,李瑾得意的笑了,我知道母后舍不得大姐姐的。
你想多了。与其受制于人,不如自立,你觉得呢?沈怀殷踱步至李瑾跟前,抬眼打量简陋的牢房。
桌椅、床榻都有,不过过于老旧了,被子也是硬的,对于养尊处优的李瑾来说,显然是极其不适应。
你要自立?李瑾震惊地看着她。
刑部内有皇室所用的牢房,里面都是干干净净,一应摆设也有。但沈怀殷特地吩咐,将李瑾放在普通牢房内。
牢房常年不见阳光,一股腐朽与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沈怀殷衣衫整洁,周身上下,不染尘埃,与污秽的牢房格格不入。
李瑾不可置信,浑身颤抖,沈怀殷淡然一笑,道:不可吗?如今皇帝染恙,我握有朝政,你觉得我为何不敢?
莫要忘了,李珵的帝位是怎么来的,我能扶持她上位,也能拉她下来。
李瑾,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我为何要顾及李珵?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眷顾李珵呢?我是喜欢她,但她再好,也不如自己掌权。你说,对吗?
一字字一句句传入李瑾的耳中,秀气的小脸上布满恨意,你竟敢、你对得起先帝吗?你是摄政,但这江山是我们李家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不会有人信服你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面目狰狞,但又毫无办法,沈怀殷,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如今自身难保,有什么能力阻止。就连李珵都阻止不了。对了,我还得谢谢你。沈怀殷笑了,谢谢你给我机会,谢谢你让李珵瞎了。如果不是这样,李珵岂会甘愿让我摄政。
我不信你敢废帝自立。李瑾咆哮,这是我李氏江山,岂容你、容你胡作非为。
如果你的大姐姐禅位呢?李瑾,你为何觉得她要死了,就会过继你的孩子,亦或是将帝位传于你?我不可吗?
沈怀殷负手而立,一如往昔,神色中窥不见悲喜,在李瑾发疯之际,她笑了笑,道:很失望吧?
李瑾,你应该知晓李珵爱我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命都不要了,岂会在意帝位。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走。
李瑾苍白的面容上浮现激动,怒视着沈怀殷;你会遭报应的,你对得起先帝吗?沈怀殷,你不会成功的,这是我李氏的江山,你做梦!
五官狰狞,面露阴狠,她说着最恶毒的话,此刻似乎与李珵之间姐妹情深,处处为李珵着想。
我大姐姐爱你至深,你竟然如此对她。
此刻说得坦坦荡荡,姐妹情深,引得沈怀殷讥讽:她甘之如饴,你慌什么。你就要死了,很快,李氏那些人也会去找你。我会一一屠尽,李瑾,是你给了我机会。你放心,为感激你,我会留你全尸的。
最后一番话让李瑾彻底崩溃,不管不顾地爬起来冲向沈怀殷。她忘了自己双脚被铁链绑住,刚走两步就狼狈就摔了下来,匍匐在沈怀殷脚下。
沈怀殷如同叛国的恶人一般,抬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狠狠碾压,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李瑾,你去见先帝的时候要说清楚,是你、是你给李珵下毒,是你给我自立的机会。李珵没有守住江山,是因为你。
手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依旧压不住心口的慌乱。
她狼狈地伏在地上,仰首看向沈怀殷,如同初见那般,沈怀殷圣洁若仙女,是她羡慕的人。一国之母,掌握权势。后来,她又看到沈怀殷被先帝责罚、折磨,心里的羡慕消失了。
一国之母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掌控,先帝打她一巴掌,她都要谢恩。
所以,要做皇帝。只有皇帝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
李珵善良,李瑜野心勃勃,但不可否认,李珵在朝有威望,她是出名的贤良。李瑜更是有舅父的帮助,唯有她,什么都没有。
韬光养晦就是她该做的事情。李珵贤良又如何,那就让李瑜去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