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妈妈放好盘子,送走那个姐姐,就趴在桌子上写写算算。那个姐姐走了好久以后,她还在写着。
  整个学校安静极了。
  我走到放着那个白盘子的桌子前,看到了那只亮亮的小瓶子。我转身望了望她,她没有抬头。
  可是她刚才那么着急地跑过去跟那个姐姐说,当心啊。
  我抓起那个瓶子,飞快地打开瓶盖,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进嘴里,扔掉了瓶子。
  她听到声音,惊叫一声跑过来。她拿起地上的瓶子,看了一眼,像被烫到一样甩开它,飞快地跑过来抱住我。她哭着说傻孩子你干什么,然后她放开我,一边哭一边四处找什么,打破了好多好多瓶罐,她也不管。
  我的嘴麻了,像一个铅球被硬生生塞在里面,沿着喉咙坠下去,喉咙被撑破了,吸进去的空气都漏走了,我用力呼吸却还是喘不上气。胸口像被铁板压住,马上要把我压扁了。我想吐。
  我开始害怕。
  等她将什么东西灌到我嘴里的时候,我已连害怕都不知道了。最后我只觉得她紧紧把我抱在胸口,一个劲儿说着什么。忽然我不再难受,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很快,我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后来是别人把我摇醒的。
  有刺眼的光在我周围一闪一闪。我伸手挡住眼睛,能看清周围的时候,我发现抱着我的不是她,而是一个警察叔叔。他温柔地对我说,孩子不怕。好多人围了过来,我听见他们说,可怜的孩子。
  我拉着他试图站起来,他立即起身挡住我,但我还是看见了桌上趴着的人。
  那是她。
  她一动不动。手里握着一支笔,脸下压了一张纸,上面有些字。我看不清。
  纸上、地上都是些呕吐物。里面有红色的血一样的东西。
  她死了。
  我突然记起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她和爸爸还在一起。过年,我偷偷拿了个鞭炮玩,结果不小心炸到了手,手背上黑红一片,疼得我哇哇大哭。她心疼地跑过来抱起我,向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就轻轻摸了一下我的手。我立即就不痛了,她的手背却红了。我拍着手说妈妈是仙女。她亲亲我说,夏尔要保密哦。我使劲儿点头。
  那已是多么遥远的事了。遥远到看见她死去,我才想了起来。
  大家都在忙碌,没有人来问我什么。他们觉得妈妈已经在遗书里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我只是一个亲眼见到母亲尸体而被吓晕的可怜孩子。
  他们只叹息着安慰我。
  后来,我看到了那张他们说是遗书的纸。皱皱巴巴的,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在上面只匆匆写了十几个字,大概写得很辛苦,字看起来很丑。最后几个字是:
  夏尔,对不起。要好好活着。我爱你。
  妈妈死了几天以后,我在街上见到一个小孩儿摔倒,就跑过去扶起他。他穿着短裤,膝盖上被磕掉了一大块皮,眼看就要渗出血来,疼得哇哇大哭。他妈妈从几步远的地方跑过来,一边对我道谢,一边拉过他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说,宝贝不哭啊,你看哪里都没有摔到呢,宝贝要坚强,别哭了啊。
  他们向我告别。等他们走远,我站起来的时候,膝盖上有一块地方热辣地痛着。
  痛得我哭了。
  哥哥,那天我本想就那样一直站在妈妈墓前,我想也许那样站着,我就能再次看到她和外婆。雨突然停下的时候,我以为愿望实现了。
  所以,你知道我转头看见你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我想,原来天使真的是个英俊的外国哥哥啊。
  哥哥,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我从未想过,我可以这样幸运。
  妈妈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她要我好好活着。
  我知道这很难。
  可是现在,我却也要这样拜托你。哥哥,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开心地,幸福地,活着。
  依稀滴波里希。
  哥哥。
  七
  莫夏尔去世三周后,西门去疗养院看望艾伦。
  秋意已浓。阔叶树将弃叶砸在地上,道路被铺成一道橙黄色的厚毯,踩上去发出心碎似的声音。
  西门刚进大厅,就被护士带往病房门口,说艾伦刚刚情绪激动,从台阶上摔下,倒
  是没有大伤,却破了相。只是他执意不肯让他们包扎,他们只好把血迹擦掉,伤口就那样晾着。主治医生不在,他们也不敢过量使用镇静剂。
  西门立即推开病房大门,却见艾伦正平静地坐在窗台边,望着外面。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
  伤处在他额心。从左眉头开始,斜飞至额头中央,像是错洒的一道红墨,或者一径电光。
  并不严重。
  西门微微舒了口气。护士见状,拉上门退了出去。
  艾伦突然叫他:
  “大个子。”
  西门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艾伦自顾转头看向天空:
  “我终于想通了。大个子,你知道七夕传说么?莫钦就是那个私降凡间的仙女,现在又回到天上去了。所以,有一天,我一定还能再见到她。”
  老者转头看着西门,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信,并且想要传递给自己已不再认识的儿子。
  西门缓缓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给了父亲成年后的第一个拥抱。
  艾伦额上的伤口随着这个拥抱渐缩渐淡,终于看不见了。他没有注意到抱着自己的青年随风错动的褐发下,突现出一笔血痕。和消失于自己额前的那道,一模一样。
  他只是疲累般将头靠向青年的肩膀,小孩儿般抱住了青年的脖颈。
  几分钟后,一股热流洇湿了西门的肩膀。而西门眼中一直沉沉坠压的东西,也终于挣脱而下。
  莫钦,你在最后一刻以那样难言好坏,唯是本能的方式,向夏尔展示了你的爱。而我,却已永远地丧失了机会。
  可是,就像我父亲为你坚执的一样,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信守我对夏尔的诺言。
  直到那一天到来。
  夏尔,我会珍惜你珍视如此,以至不惜以自己来交换的我的生命。
  夏尔,也许这场跋涉要经过三十年,或者四十年,但我保证不超过五十年。
  我会带着你的羽衣,去天川的那一头,找你。
  你一定是在笑吧,笑我说出这样如同韩剧的话。
  莫钦.莫夏尔
  先后将能力过继给他人并且成功的能力者。莫夏尔之兄西门.马汀获得其“移伤”能力半年后,成为灵桥“护佑者”。
  --------------------灵纪.组织
  第29章 ☆、蝶吻
  一
  他斜靠墙沿,向窗外望去。
  道路像是洗过头了的布匹,泛着白色,软软地托住街上稀少的几个路人:有人倦倦地撑着伞移动缓慢,仿佛腰以下的部位正同地面一起融化;有人则像是身后有野兽追赶,步伐飞快地逃往街边装有空调的店面。
  从今年夏天太阳格外的淫威大施来看,全球变暖已是确凿事实了?不过他现在所在的这家音乐酒吧的空调是出了名的优质,否则现在也不会客满为患。就算在外面承受太阳曝晒的时候会想“啊呀,我是不是也该加入世界无车日活动”,进了这里也只会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爽啊。”
  这样想来,空调这个东西真是全球变暖的帮凶。店长也是。
  他所在的城市向来风邪,刚在心里揶揄,就见店长拿着乐单几乎是蹦跶着向自己走来——生意兴隆,自然脚步轻快。
  这家名为“echo”的音乐酒吧,店长长相怪异,如要评选应该能够入选全国十大怪人。但人的形貌除却天生,还和内部精神状态有关。店长心地善良,从他的八字眉和三角脸上透露出来,敞亮的像是宿居着一座菩萨。
  菩萨这时开口了:
  “阿界,给,今天的演奏乐目。”
  “好。”
  他在这里打工已有一年多,工作即周末在这里弹钢琴。店长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他本职身份的人,却若无其事且守口如瓶。
  他很喜欢店长。
  接过那张素洁的白纸,上面大概十多首曲目,全是客人刚才点的。他顺条扫视下去。
  这首没问题。
  这首有点难。
  哦,这首啊。
  这首应该是专业人士点的。
  这首是小case。
  ……..这首?
  店长看他把乐单搁上手边的桌子,拿起椅背上的白西装展臂滑入,动作娴雅。这才问道:
  “怎样?”
  “除了第六首,其他都没有问题。”他笑。
  “第六首?”店长拿起乐单。这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钢琴弹得相当好,平常看来懒懒散散,涉及音乐却非常专业,而且博闻强识,很少有他不会的曲目。
  “emiliesimon《thefrozen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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