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太宰治，就是这样的人。”小说家理所当然的说着，在又一次的事件中笃信了这个结论。
是的，在和太宰治相处的无数个日子里，江户川乱步产生了这样的概念：太宰治的爱恨无法揣度。
上一秒把酒言欢的人，下一秒就能拔枪相向。这一次也是这样吧，亲密到几乎让人产生某些荒唐错觉的家伙，内心的恨意甚至足以蔓延到梦境。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他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却终究没有什么立场说什么，只能干巴巴道：“哦、啊，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这位表面平静过头，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太宰治梦中翻脸无情的江户川乱步先生，他最终道：“让他留在这里养病吧，接下来的流程我会自己处理。”
江户川乱步本就不需要陪伴，至少不需要太宰治陪伴。
此言一出，又没人接话了。
就连仍然处在昏睡中的那一个罪魁祸首，他都好像若有所觉的屏住了呼吸。
醒来吧、快醒来，一切又被搞砸了。肢体中残存的记忆向心脏输送着这样的信号，梦魇也无法阻止被真正抛下的恐慌，惊厥便是苏醒。可是……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幽灵轻飘飘的声音将几乎快要浮上水面的意识，再一次的硬生生扯走。只能生存于水下的枉死鬼死死纠缠住自己择定的替身，不允许他去奔赴属于自己的幸福。那本也不该是他的幸福。
随着门外传来迟疑的试探性敲门声，中原中也和江户川乱步对视一眼，明白不能继续拖延了。于是中原中也他也不再多问，暗红色的重力蓄势待发。
他深吸一口气：“好，那么你准备好，我要来了。”
不、不……不行……一定要……醒过来！
在这个即将无法挽回的节点，瞬息万变的意识空间里，鸢眸少年无比憎恶的瞪着自己面前的成年人。他们拥有着相同的面孔，却像是已经分岔的水流，再也回不到同一条主干。
少年太宰治一刻也等不了的当即辛辣讥讽：“被过去淹没的所谓凋零花朵，就老老实实地成为白月光好了，炫耀完之后，还妄想连现世一起抢走吗？”
即便被上一周目的缘由冲击得不轻，但是太宰治从来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家伙。
他是那种，就算最后的终点只有布满刀片的墙壁，自己在路途中碎成一片一片，也非要将咽喉抵在刀刃上，挂死在终点的执迷不悟家伙。
脆弱，但固执。矛盾永远在少年人的躯壳中共生纠缠。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放你离开。”首领先生看着年少的自己，轻而又轻的叹了一口气。岁月积淀下的沉稳让他不再冲动，也毫无怒意。
不过这幅做派可不符合男鬼的身份。少年人讽刺的想着。
他的下唇因为对清醒的需求，被尖锐的牙齿戳得渗出血丝。可是仅仅些许疼痛根本不足以太宰治苏醒。大脑飞速运转着，最终凝固于两人没有差异的纤细脖颈。
太宰治看着一派淡然的成年人，突然扬起唇角，挑衅般笑了一下。
他说：“这件事，可由不得你。可悲的大人。”
“带着你那老掉牙的故事……散去吧，幽灵！”
话音刚落，太宰治的眼底迅速划过决绝的色泽。他毫不犹豫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十指没有一点收力，越攥越紧。
“什么？”
在梦境的间隙，现实中的生理规则失去了约束力。人体在到达死线的自卫机制也一同解除。太宰治荒唐的自我扼杀居然真的见效了。
濒死的窒息开始泛起黑潮。
太宰治在目睹了上一周目的故事后，因无可触及的无力感而静下心来思考了很多。
所谓生命的追逐，到底是什么呢？他在不通爱意时，将游走的危机感视作唯一的意义。是江户川乱步的存在改变了太宰治这个人的航道。
这朵岌岌可危，不太健康的扎根于黑色土壤的花朵打起精神，准备对枝头有着碧色眼眸的鸟儿发起邀请。可是鸟儿看也不看他一眼，怜爱的啄吻了另一朵干瘪将死的花朵。哪怕死去，也要衔枝筑巢，不愿分离。
冰冷的和炽热的，鲜活的和死去的……明明是概念上的同一个人，太宰治和太宰治，却完全生出两种姿态。
可是……
“他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到。所以，别再牵挂过去。忘记了，就重新开始吧。”太宰治艰难的在氧气逐渐稀释的过程中，挤出了支离破碎的誓言。
雪原之上的梦境，为了寻求重新开始的机会，献上了第一次死亡。
这一次，是第二次。
首领先生眼睁睁看着太宰治的动作，却无法阻止。不，正相反……他也被迫做出了相同的行动。
平衡就此被彻底打破，水面镜像的两道分层扭曲、交叠，照镜子一样同步自我钳制的少年人、成年人参差了站位，变成了互相争斗扼杀的姿态。他们都在拼尽全力，试图就这样杀死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鼻腔中逐渐泛起酸涩泥泞的湿气。水、水、水，到处都是水……呼吸不上来了，好难受。这里是……海底？
太宰治模模糊糊的感知着周遭的变化。在意识到一切的真相之前，人类并不会对环境的改变感到不适。但是在大脑发出无法呼吸的信号后，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可是，这才正合太宰治的心意。
如果说意识是海洋的拟态，梦境则是其中的一道波纹，那么被困在海底的人想要醒来就意味着他必须浮出海面。太宰治选择了撕破虚假，以死相逼。
要么成功，回去现世；要么失败，永远消失。二选一，没什么好犹豫的。
也许是疾病的滚烫、也许是年少的炽热，太宰治此刻前所未有的冲动，玉石俱焚的决意像是流星坠落，沸腾了海域。
尽管他不是那朵令人怜惜的枯萎花朵，但是他仍然愿意为了翠绿的鸟儿折枝。死亡，那总是迷乱江户川乱步视线的东西啊……
氧气、生命力……上涌、上涌、上涌，瞳孔开始涣散，无数的记忆在边边角角散落。他一会看见梦里那忧郁的眼眸，一会看见现世冷淡的侧脸。意识却最终在一声长叹后，浮出了虚假的水面。
第二次的死亡，在深海。
“呼、呼呼呼！”剧烈喘息着的太宰治猛然睁开眼，在江户川乱步愕然的视线中坐起身，紧紧拥抱住了身前人。很用力，无力的双臂甚至隐约颤动，勒得人骨头生疼。
他醒了，回来了。所以……“别走。”低低的、沙哑的哀求成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太宰治做好了死亡的决心，在梦中以死了一次的代价，为了回到现世去，拥抱自己那无情冷酷、要抛下他的爱人。
“……嗯。”小说家顿了顿，应声。他没有推开太宰治，虽然真的很不舒服。冷淡被滚烫的体温熔化了，一干二净。
这人虽然无情，却也实在美丽。让追求者憎恨埋怨一会，最终又不得不屈服，哄好了自己再追上去。
太宰治心甘情愿的……江户川乱步也是。
第113章 新世界70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拥抱已经是最后极限。来不及再多说, 门外的人已经产生疑问。
同样察觉到的中原中也顾不上他们，只能仓促的按照江户川乱步之前原定的计划开始动手。
于是，就在办公室大门被打开的瞬间……
“……港口mafia一定会向背叛者追讨代价！太宰治！”橘发少年沉下脸, 遵循着mafia的原则, 生硬的厉声宣告。暗红色的重力一瞬间迸发威吓，将窗户上可怜巴巴挂着的剩下一点玻璃渣子都给碾作了尘埃。
进门者的视角中, 中原中也的背影已经被怒火填充。
暗处的眼睛，睁开了。
而在中原中也身前的，是手持港口mafia首领传承物红色围巾的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不着痕迹的视线对接一秒，便默契的交换了主次。迎着中原中也有些僵硬的注视，太宰治毫无辩解的意愿。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依靠江户川乱步的支撑不太稳当的站直身体, 继续与中原中也对峙。
到了这一步，江户川乱步的事先指导就结束得差不多了。中原中也毕竟不是太宰治，他一点也不擅长骗人。如果想要将这出戏码演到及格, 引导和掌控的人选就至关重要了。
那么，有谁比太宰治更合适呢？一个了解对方又很擅长挑拨情绪的“背叛者”。
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观察视线中，太宰治的笑容依然游刃有余、自在轻浮。
他开腔就是挑衅：“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啊。”
“说了这么多，笨蛋蛞蝓你根本没有证据吧。”太宰治镇定自若的将手上的红色围巾团了团，抬起头，恶劣的接着又说：“看到人在办公室里就胡乱怀疑，真是让人同情的脑子啊。我只不过是受森先生所托，暂时保管一下哦。”
“呵，boss他难道就连组织也一起让你保管了？”中原中也青筋直冒, 当即习惯性的就是反唇相讥，疯狂嘲讽太宰治漏洞百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