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此间事了,景珩叫上沈怀远,走出了营帐,来到瞭望塔上,屏退周围之人,又从怀中拿出了另外两封已经封口的信件,“阿远,你说想随我去襄阳,这回恐怕不行。你带上些人手,将这两封信送到南平去,一封给王宝风,一封给你大哥,切记,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信上的内容。”
沈怀远连忙接过信封,似乎是被他话语中的沉重所感染,原本轻如鸿毛的信件,拿在手中仿佛两块巨石压在手上,沉甸甸的。
“我马上出发。”
景珩点了点头,手放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江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沈怀远不敢耽搁,当即便要转身下去,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二哥,早上有些话我说漏了,其实……我师父曾经说过,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他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被断言活不长的人最后长命百岁,所以你和嫂子,未必不能——”
他没有说完,其中未尽之意却不言而喻。
“多谢。”景珩笑了笑,除此之外没再多说什么,聊胜于无的安慰,他早就不需要了,但面对少年赤忱的眼神亦不能无动于衷,他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在她面前收敛些脾气就行。”
沈怀远赧然,此前他总是针对许妙愉,实则是觉得七年前她伤了景珩,害得他流落盘州九死一生,她却作为许家小姐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现在知道了她原来也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再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我明白。”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再耽搁,赶紧下楼去了。
不久之后,几匹快马自奉节离开,驰入连绵不绝的大山之中,景珩也下了瞭望塔,回到休息的营帐。
晌午刚过,许妙愉坐在几案之前,面前摆着几道小菜和米饭,正小口小口地吃着菜,从小养成的良好礼仪让她吃饭时的动作也赏心悦目。
见到景珩进来,她放下筷子,又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但是等了太久实在有些饿了,就……”
说完,又叫人再添副碗筷来。
景珩走过去,轻笑道:“没关系,不用等我。”
许妙愉眨了眨眼睛,“你已经吃好了吗?”
景珩轻轻摇头,解释道:“战场上哪有按时用膳的道理,我已经习惯了。”
许妙愉点点头,她也不是没经历过,敌人打过来了,可不管你吃没吃饭,是不是饭点,有时伏击一整天都不能动,只能吃点儿干粮填填肚子,都是很常见的。
她也听父兄说过,军中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多有胃脘痛之症,原因大约就在于此。
“不过——”她话音一转,微微撅着嘴,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开心来,“今天又没有战事,你必须给我好好吃饭。”
景珩愣了一下,心中升起几分异样的感觉,然后盯着她不禁笑了起来。
许妙愉不明所以,只以为他在笑话自己,又强调道:“你笑什么,我可没开玩笑,以后有我在,不许你再像之前那样不爱惜身体了。”
今天他一走,许妙愉忍不住向南星还有守卫的卫兵打听起他这几年的事情,她都住进他的营帐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拿她当外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原来王宝风所言“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真是半点儿不假。
早听说他在军中身先士卒,原来半点儿没有虚言,甚至实际情况还更夸张,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日常起居,比谁都要忙碌,根本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肆意挥霍。
“好。”景珩在她身侧坐下,脸上笑意不减,轻轻握住她放在案上的手,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许妙愉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害羞地别过脸去,口中不忘说道:“你、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没有糊弄。”景珩轻笑着说,搂过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我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能有这样的场景,就像在做梦一样。”
许妙愉一怔,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但很快又被他落在脸颊上的吻驱散。
是啊,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
但正因如此,才更要珍惜。
许妙愉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那你更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景珩睨她一眼,低头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身体怎么样,你应该最清楚了。”
许妙愉闻言茫然片刻,心想她又不是大夫,哪里清楚了,直到他轻咬她晶莹剔透的耳垂,才恍然大悟他话中的意思,不禁热意上涌,简直比外面的艳阳天还要热。
昨夜的一些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心里痒痒的,她更不敢看他了。
气氛逐渐暧昧起来,火热的双唇从耳垂向下,在她微微仰起的脖颈处流连许久,只吻到两人呼吸和心跳都乱了,分不清是谁是谁的。
滚烫的手掌自上衣下摆钻了进来,风也随之灌了进来,许妙愉猛然清醒,从急促的呼吸声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行,有人在——”
说着抬眸一看,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人呢,什么时候跑光了,也太有眼力见了吧?
她的沉默助长了男人的欲望,动作愈发大胆起来。
沉浮之间,她听到男人的声音问道:“妙妙,你要跟我去荆州,还是回南平去?”
之前不是说去襄阳吗,怎么又变成荆州了,她用仅存的清醒想着,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不想了,反正答案显而易见。
“当然是去荆州。”
第71章 审问
渝州多山, 山中多雾。
紫苏清晨醒来,安排好院落中一天的工作,迎着晨雾往秦苒的院子而去。
数日以前, 许望清率军去了荆州后不久,许妙愉也带着南星去了奉节,本就人少的南平许府,更加冷清。
尤其是许妙愉居住的院落, 除了她之外,只剩了两个洒扫的小丫鬟。
紫苏每日在院落中踱步, 心中忧愁着自家小姐的安危之余,每日的日子也十分无聊,一日复一日,实在有些难捱。
好在许府之中还有另一个人同她怀着同样的心情,两人每天说说话,倒是能抵消一部分忧愁与无聊。
这人正是少夫人秦苒。
紫苏慢悠悠地走在清幽寂静的小径之中, 鸟啼蝉鸣萦绕在身侧,在乱世的喧嚣之中, 辟出一处难得宁静的场所。
她却无心欣赏, 一心想着昨日刚得到的消息。
奉节事了,自家小姐没有如预料一般回来,反而又随着景珩去了荆州江陵, 襄阳和奉节的大捷让少夫人的担忧暂且放下,她却截然相反,心中的忧愁不减反增。
紫苏将手放在胸口, 感受着砰砰的心跳声。
不知怎的, 这几日她时不时便会感到一阵恐慌,仿佛有什么她害怕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
尤其是今早起来, 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底也慌得不行,所以她比往常起来的更早了一些。
转过花木辉映的回廊,秦苒的院落就在左手边,紫苏本该加快脚步过去,走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她看到少夫人站在院门前,正与站在身前的两个人说着话,面上带着疑惑,那两人身着戎装,腰佩弯刀,背脊挺直,只站在那里,便给人渊渟岳峙之感。
从那两人的穿着上,紫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将军府的士兵。
景珩离开后,将军府的一切事宜皆由长史沈怀英决定,这两人前来,只有可能是奉了沈怀英的命令。
沈怀英又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许府,莫非是大公子和小姐有什么消息?
紫苏正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过去之时,三人也已经看到了她,嘴上说着话,竟直接向她走了过来。
他们步速很快,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等紫苏反应就来到了她跟前,秦苒微笑道:“紫苏,你来的正好,沈长史有些事情想问,特地派人来唤你过去。”
人就在跟前,紫苏没有理由也不敢推脱,连忙跟两人走出了许府,走到半道上,她心中忐忑,不禁问道:“两位军爷,不知沈长史找奴婢是有何事?”
两人并不回答,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一个劲地往前走,紫苏愈发忐忑,心慌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眼皮跳的更快。
她一个丫鬟,沈怀英有事要问,只需要叫人来说一声,她自不敢不应,何必还要派两个人过来带她过去。
不像是问话,倒像是押解。
押解这个词一冒出来,紫苏顿时害怕起来,眼见着将军府的大门已在视野之内,她不禁手抖腿软,竟油然而生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她手无缚鸡之力,哪能逃得掉,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随着两人在构造复杂的将军府中转来转去,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颇为荒凉的院落。
三人走进院落之中,紫苏愈发害怕,看向院落里唯一一间屋子,颤着声问:“长史大人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