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养花守则 第32节

  *
  嘶~疼!
  冬宁迷迷糊糊睁眼,直到感官全部回笼,她方才感觉出脑后隐约的疼痛。
  看来这次是摔了后脑勺,呜呜呜……不会摔笨了吧?
  回想起昏迷前的场景,当时自己正在荡秋千,貌似……还荡得很高哩。
  想起那高度,她不由一个哆嗦,手触一下额头,果然头上裹着纱布。
  天呐,还好还好,自己竟然还活着,没直接给摔去了阴曹地府。
  心中阵阵后怕,她呆望着床帐,也无心去唤人,还在静静平复这劫后余生的心悸。
  不知过了多久,芳嬷嬷进来,看到她躺在床上傻睁着眼,立马将她扶起。
  “怎么样?头还疼吗?”
  冬宁傻呆呆地点头,接过芳嬷嬷递来的水,安安静静喝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没事就好,醒过来就好。”她喃喃念着,一边双手合十拜菩萨。
  这次冬宁昏睡得太久,整整五天,把芳嬷嬷魂都要吓跑了。要是姑娘真就这样出了事,她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你没事就好,这几天可是担心死我了。那个造孽的秋千,我赶紧地就把它拆了,以后咱可再也不许沾那种晦气东西了。”
  “什么?!”冬宁身子一挺,杯中的水晃悠一下洒出,“为什么?孃孃为什么要把我的秋千拆了?!”
  那秋千可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每天都要坐上去荡几圈。
  芳嬷嬷板起个脸,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还问为什么?你说为什么?!那东西本来就不该你玩儿,当时我就担心,觉着它危险。”
  后来还是在冬宁的反复恳求下,又念及她刚来章府难以适应,芳嬷嬷才答应给她架的。
  “我现在都后悔死了!当时就不应该给你架这个东西!”
  “我不要!”她在被子里踢蹬着腿,“你现在就给我搭回去!”
  芳嬷嬷双手抱臂,就这么看她,也不做声,随她闹。
  看她快要喊不动了,才冷冷开口:“你自己想想,是那个秋千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冬宁气不过,抡起拳头哐哐砸床,她气,牙根咬得死死的,可她也不该气芳嬷嬷,最后只能气自己这么个不争气的身子……
  记得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往高的地方去,可家人总是以危险为由把她圈禁在所有安全的范围内。她仿佛生来就不是为了探索这个世界的,而是为了保住这个不堪一击的肉身。
  小冬宁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玩儿,父母总是在心软和心硬间来回摇摆,她就在和他们的不断“斗智斗勇”中成长。越长大,她就越有多的事想做,可就怕时间来不及……
  “孃孃,今儿什么日子了?”撒过了气,她无精打采地垂头问询。
  芳嬷嬷努了努嘴,情知这种事瞒不过,只好如实回答,“四月十一了。”
  还是被这个答案锤击了一下,她发蒙,连发脾气的心力都没有了。
  竟然睡了整整五天,自己昏迷的时间又变长了。
  “那……”她挣扎一番,还是问出了口:“小叔叔……是不是都和罗家小姐相看完了?”
  芳嬷嬷撇撇嘴,不想理会她这个痴儿,“你自己问他去。我去给你弄点粥来喝。”说着起身,一边嘟囔一边往门外走,“这么久没吃东西,没摔出毛病也怕你饿出毛病了。”
  冬宁灌下点粥、又喝过茶,正要换药,章凌之刚好下了值回家。
  一进府门便听何晏说她醒了,又是官服都没来得及换,疾步来了叠彩园。
  “小叔叔……”
  冬宁眨巴着泪盈盈的眼睛,仰头看他。她人刚醒,昏睡这几天又没法儿用胭脂修饰脸色,而今人看上去嘴唇淡得发白,脸颊像被抽干了血色,连神情都显着颓丧的病态。眉眼轻垂,似一朵随风摇曳被风干了的花,随时都要飘零了去。
  章凌之心一抽,一下呼吸都有点发疼。
  他坐到床边,倾身过去,双手环到她脑后熟练地去解纱布,“疼得厉害吗?”
  熟悉的沉香气环绕过来,缓解着脑后的疼痛。冬宁想说还好,可抬眼,见他眉头蹙得那样深,眼底的温柔关切太惹人,不由转了口风:“嗯,疼……可疼可疼了……”
  她这一句撒娇,又把他紧锁的眉头牵得更紧了,转身,跟芳嬷嬷道:“去跟何晏说,叫那个刘大夫再开点止疼散来……”
  “啊不用!”她牵住他的衣袖,“你多跟我说会儿话,我不去想它就不疼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扯动嘴角“嗯”一声。将那解下来的纱布丢给芳嬷嬷,接过她手中的新纱布,“我来吧。”
  他把纱布摊在床头柜上,药膏均匀地抹开,双手拎住纱布的两端,又往冬宁身侧坐近了点,“来,过来点。”
  冬宁听话地挺起腰,往他跟前倾了倾,他俯身过来,把纱布在她头上绕一圈、绕两圈……
  他的呼吸离得那样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头顶,鲜亮的仙鹤补子怼到眼前,官袍上还携着从朝堂上卷来的风尘仆仆。
  心潮意动,她忍不住将头靠到他的肩上。宽阔的肩膀,正适合安放她不安分的小脑瓜。
  章凌之笑笑,修长的手指在她脑后灵活地打着结,“累了?马上就好。”
  她哼哼,手痒痒想要揽住他的腰,可芳嬷嬷就在一边看着,她不敢放肆动作。
  “头晕,这样舒服,我靠会儿……”又是这个蹩脚的理由,可她百试不爽,只有借着身子的孱弱,才能让他不推拒和自己的肌肤相触。
  啊……肌肤相触……她在想些什么?不过是想让他抱着自己……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求那样,抱着自己……
  章凌之一动不动,想让她靠得舒服点。
  “小叔叔……”她手指抠着他官服上的刺绣,有气无力地咕哝:“你……和那个罗小姐,相看得怎么样了?”
  话一问出口,泪水就随之涌了出来。
  她用尽了力气,方才问出,她甚至想,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他这么出类拔萃,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爱慕,除非自己造的那个卑劣的谣言来得及从龚小姐口中传到罗小姐耳中。
  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他挺括的官服。
  她在等一个宣判,然后预备着自己要怎么做,或许是吻上他的唇,然后告诉他她的喜欢。至少在他成亲之前,她要叫他知道,否则把这个心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她会受不住。
  虽然她的一辈子,可能也不会有多长。
  第26章 醉酒告白酒后方能吐真言!
  芳嬷嬷就这么站在一边,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小姑娘眼中的噬魂绝望,将她也看得心颤、心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或许自己应该成全她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呢?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到,她迅速摆了摆头。
  这怎么能成呢?!章大人算是宁姐儿半个养父,又是老爷的挚友,老爷将宁姐儿托付到他手上、又托付给自己,这就是对他们的信任。这种乱了纲常的事,可万万做不得。
  “这事儿,你倒是记得清楚。”章凌之苦笑,拍抚着她的肩,像儿时哄她那样,“我没去成,你这几日昏迷,我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同什么罗
  小姐相看?都要照看着你呢。”
  冬宁瞬间瞪大了眼,把眼泪鼻涕一抹,直起身看他,“你没去?!”
  “嗯。”
  “真的?!”心中陡生狂喜,她觉得什么痛都没了,甚至恨不能掀开被子,下地手舞足蹈一番。
  见她高兴得要从床上跳起,章凌之无奈弯唇,按住她的肩膀,“行了,瞧你高兴的这样,有这么开心吗?”
  “嗯嗯!”她用力点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弯弯的眼睛眯起,透着一股傻气。
  “小叔叔,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她指了指自己包扎起来的头,“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又胡说!”他眉毛一下竖起来,厉声道:“这俗语是叫你这么用的吗?”
  芳嬷嬷听了也生气,听她这语气,倒还庆幸自己摔了这一下。“宁姐儿!幸好我把那个该死的秋千拆了,你可真是能胡来!”
  面对两个大人的指责,她撅撅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嘛,反正……算我这一下没白挨……”说完,也怕又挨训似的,把头低下去,抠抠自己的手指。
  章凌之看她这样,心中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只觉一颗心像是被浸在腌着糖渍的青梅汁里,胀胀的,酸酸的。
  他叹气,低低沉吟:“傻孩子……”
  芳嬷嬷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心中不确定,章凌之究竟感觉出了多少。
  *
  冬宁这一次晕倒,可谓惨烈。
  她头上摔的那个包太大,这几日睡觉总要侧着才是,可她又天生是个好动的,晚上睡着睡着觉就又滚回了平躺的姿势,这一下挨着脑后那个大包,疼得她龇牙咧嘴,半夜就给弄醒了。
  哎,真是好痛苦哦,嘤嘤嘤(╥╯^╰╥)。
  可也正因为这次意外,又激发了她前所未有的创作热情。
  心中有一些故事,想要迫不及待地写出来,生怕哪日眼一闭一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种顾虑,她可不敢跟芳嬷嬷直说,生怕她又是一顿斥责,还要逼着她“呸呸呸”!说要把这种不吉利的话赶紧吐出去。
  算了,他们大人永远都不会懂的,或者说,那些健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的。以前她还小时,还会忍不住跟芳嬷嬷忧伤几句,可现在,她索性地也不说了,懒得去费那个口舌,只是自顾自地写啊写、废寝忘食地写啊写……
  经常地在小书屋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灵感来得汹涌时,她甚至连觉也不愿睡了,觉得那也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晚上便偷偷点起灯,趴在被窝里又继续写啊写。
  有一次被起夜的芳嬷嬷发现,唰地掀开她被子,盛怒之下,芳嬷嬷干脆抢过那沓稿纸,唰唰撕掉。
  “我写!我让你写!写这么些鬼玩意儿做什么?命都被你耗没了,要这么个东西有什么用?!”
  “啊!!!!你还给我!还给我!”
  冬宁尖叫着去扑抓她手中四分五裂的稿子,那是她辛辛苦苦半个多月的心血,凝结着她全部的爱与梦想,是关于一个叫颜冬宁的人在世上活过的痕迹……
  冬宁去夺,但是病弱的她哪里是高大威猛的芳嬷嬷的对手,不多时就败下阵来。
  两个人正歪缠间,屋子里燃起一股焦味,再转头去看,二人皆骇然作色。
  帷帐被撞倒的烛火烧起来了!
  那一夜,整个章府都被折腾了个通宵。
  还好发现得及时,在造成更重大的损伤之前便扑灭了火,但冬宁躲在被窝里偷偷写话本子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败露了。
  “大人,就是这个东西。”
  芳嬷嬷将那已经被撕得稀烂的“罪证”递到章凌之手上。
  端坐上首的男人俊脸紧绷,扫过前面垂头罚站的少女,锋利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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