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配音的工作接近尾声了,剩下的几天只是一些补录和修改的工作。一开始觉得时间很长,独自生活在陌生的城市也很难,结束时又觉得时间好快,怎么一眨眼就来到这里。
这段时间叶森仍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洛杉矶。郑千玉感到他的工作进入前所未有的繁忙期,但为了能够见到郑千玉,他仍然在非常短暂的休息日坐长途航班,只为停驻一晚或一个下午。而他从来都对自己的路途只字不提,表现得好像坐一站地铁就到。
郑千玉觉得叶森这样太忙、太累,还是安心休息为好,联系要打电话、视频也是一样的。叶森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语气一板一眼,说见面和打电话完全不一样。
如果刻意去歪曲理解,也许要得出他需要亲密行为、有性需求等无情结论,但使叶森像只候鸟一般来回奔波,多数时候竟都与性无关。只需拥抱、一点亲吻他便可满足,像匆匆来时一样离开,分别时就告诉他下次见面的时间,使远距离的时间尽量成为插曲。
这样的相处持续了好几个月,一直持续到郑千玉工作结束,从b市返回。在气温较为凉爽的某一天,叶森回来,带给郑千玉一样东西。
一只材质光滑的手环,可以根据手腕的粗细调节大小,叶森认真地戴到郑千玉的手上,使其紧贴腕部的皮肤,又不至于过紧。叶森牵郑千玉的手,带他来到两个人以往走过很多次的树荫街道,低声对郑千玉说明了手环的使用方法。
郑千玉是极其聪明的,他说一遍就全部记住。解释完,叶森慢慢松了他的手,站到一旁。
按照叶森的传授,郑千玉稍微转了手腕,让手背朝前,缓缓踏出几步。
手环扫描到前方的障碍物,不同类型的障碍物会发出不同频率的震动,郑千玉依照叶森所告诉他的,一直向前走,从一开始的步伐犹疑,到越来越快。
他将盲杖抬起,伸出手去,叶森抬手接过,让郑千玉双手放空,专心致志地走路。
这一天,郑千玉第一次没有依靠盲杖,也没有依靠任何人走完一整段路。他没有摔跤,偶有磕绊,只因为路上的砖头稍微翘起,世界上没有哪一段路是完完全全平坦的。
这段路他走了很久、很久,仍然不及普通人的速度。他走得出了一些汗,但感到很畅快,那只手环像一只特殊的眼睛,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覆在他的皮肤上。郑千玉感受着它的震动,在黑暗中描绘着眼前景象。
直到尽头,他停下来,听到树叶在风中轻轻相互摩挲的声音,发出柔和的脆响,空气不再燥热,多雨的天气好像已经非常遥远。
这使郑千玉意识到,夏天结束了。
第56章
在洛杉矶和b市之间来回的日子, 林静松没有感到这样的日子有哪里难熬。他像关注行业咨询一样关注日程和航班,将可以线上出席的会议日程标蓝,再并入可移动办公的标签, 并把可移动办公和休息时间拼到一起,得出可以出发前往b市的时间点,随后让助理定下机票。
林静松出现在洛杉矶总部的时间变多,他升了职,名义上还是bye的主程序,但因为bye已经趋于完整稳定,更新维护的具体工作已经交由其他同事, 林静松则负责工作的规范和答疑。
公司有传闻jonson和ceolucas这段时间走得很近,所以权责变大,涨薪升职。但因为jonson个性沉闷, 不近人情,甚至在前段时间已经提出离职,不知为何又受到lucas青睐, 步步高升。
同事的揣测传到林静松的耳朵里,并未造成什么伤害。按理来说, 他确实也是因为和lucas熟识起来,才被他引荐到公司还未对外公布的新项目之中,也因此不得不调整岗位,做更多的工作, 不得不配备一名他本不打算要的助理,处理他日常会议、出行的日程。
更重要的是,他和郑千玉见面的时间被压缩得非常严重。令林静松心情沉重的不是奔波的路程,而是见到郑千玉的时间像一眨眼过去,而等待见到郑千玉的时间却如此漫长。
郑千玉工作结束, 从b市回家,林静松飞行的目的地又随之更改。
在洛杉矶的天气已经泛起明显的凉意时,林静松参与制作的无障碍科技产品终于落地最后的设计,那是一枚利用震动频率帮助视障人群辨别障碍物的手环。虽然无法完全替代导盲犬,但旨在可以成为更轻便灵敏的盲杖,帮助视障人群出行。
为无障碍科技产品编写程序并不难,难的是此类产品如何落地,符合真实盲人的需求。为此手环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试用、反馈和调整,最终减去了链接耳机的功能,完全通过震动频率来提示障碍物,并加了警报提示音,以应对突发情况。
又经过几轮分析、评估和定价,手环以一个适当的价格被推出。林静松拿到的,是还未上市的最新样品。尽管它目前无法让郑千玉完全不再使用盲杖,但戴上手环之后,郑千玉独自走完一段路,露出了一种很触动的表情。
这表情十分罕有,也许是林静松再次见到郑千玉之后的第一次。它不被郑千玉维持的温和、对万事宽容的情绪所掩盖,而显露出“想要更多”的希冀,与以前的郑千玉有少许重合。
在暑气已经渐渐消散的日子,叶森给郑千玉的日子带来一些新的生机。因为频繁出差,他不得不暂停了自己的油画课程,但在洛杉矶的日子里,他在每日工作间隙的碎片时间里,抽空在一本可以随身携带的空白纸本上练习了速写。
林静松和自己的油画老师维持着联系,偶尔请教他一些色彩、技法上的问题。这样练习速写也是老师根据他的情况所提议。他说画画的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中断,一直维持画画的手感。
听到这句话,林静松沉默了少时,不知道想起什么。
练习速写,有时候他借着回忆画郑千玉的正脸或侧脸,以及他微笑的模样。由于画技的贫乏,下笔如何谨慎,思索着一道道线条,画出来总很僵硬,展现不出郑千玉真实的美丽。
因为每次画郑千玉都觉得不尽人意,林静松画一张,就要间隔一张静物、一张风景,才重新练习画郑千玉。
好在画速写并不占用太多时间,在不足以启程去见郑千玉的休息时间里,林静松便用此事填补。
因为离开郑千玉的大部分时间仍然存在时差,每次远程发起电话或视频,都是郑千玉的睡前时间。他的声音含着困倦,主观上不愿撒娇或表现得脆弱,但有时候语调软绵绵的,令林静松想起他在怀里睡着的模样。
洛杉矶的秋天,山坡上的树叶尽数变成金色与红色,层层叠叠。被海岸而来的风吹拂,便纷纷洒洒,铺出既绵延又璀璨的落叶地毯。
在这个季节,林静松得知两个消息。一个是大学医学研究中心的李教授传来讯息,新一轮实验结果不太理想,改进的药物虽然降低了注射次数,但产生“抗抗体”的机率要高许多,无法在眼睛里发挥效用。
此外,因研发周期长,药物的受众也并不广泛。陆续有合作方退出项目。得知这个消息后,lucas和林静松一起赞助了李教授的实验室。为此,李教授特地准备了家宴,招待林静松和lucas。
李教授的家坐落于银湖社区,是外表并不张扬的住宅。夫妻俩都是华人,晚餐也一起吃的中餐。
林静松仍然不是十分擅长这种社交场合,但因为李教授在做对他极其重要的工作,林静松的脑中突然闪过郑千玉平时聊天的样子。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那种对聊天话题信手拈来的才能和语气。
于是林静松有些生疏地提起他们办公室落地窗能看到对面的山坡因秋天而变了颜色。他社交时语调平直,用词寡淡。若郑千玉能看到,应该会描述得更生动、有趣,配上他那出色的样貌,讲一件小事,说不定就获得满堂喝彩。
好在李教授和李夫人为人和善,没有察觉出林静松的生疏僵硬。且二人都是户外徒步爱好者,因此不用林静松延续话题,就主动说了许多适合秋天徒步,欣赏美景的地点。
他们最后还邀请林静松和lucas有空一起徒步,林静松立刻计算出自己未来半年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他又想起郑千玉这种时候一定会不失礼貌地接过话去,于是道:“谢谢邀请,有空一起。”
这一晚,林静松还在李教授住宅客厅的墙上发现一幅分外眼熟的装饰油画。他在记忆之中搜寻片刻,很快想起那是郑千玉大学时期为减轻家中负担,独自攒取学费和生活费时一直在画的装饰挂画。
他那时候采用了一种很简洁的画法,以应对订单数量上的需求。用非常简单的色块画出屋子里一扇打开的门,从屋外投进阳光,门外却在下着很罕见的太阳雨。
李教授见他在看那幅画,就说是李夫人在刚搬进这栋房子在国内的网站买的。她很喜欢这个画家,他卖的装饰画也并不昂贵,符合李夫人的消费观。
“可惜店后来关了,也没有找到这个画家的信息。”李夫人道,“不然,我还想多买一些挂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