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随夫进城 第3节

  “回去,快回去!”
  “他不是我哥!”
  “我早没哥没爸了!他们都死了!他们还不如死了!”
  赖桂枝力气前所未有的大,抱着顾若的同时,把她手里的铁锹也抢了去,顾若想抢回来,没成,冲她哭吼道。
  她太绝望了,不知道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的一辈子都毁掉了!
  未来看不到头。
  “你就惯着,就惯着!早晚,早晚被他害死啊!”
  发生这样的事,年也不用过了。
  也没得过。
  上午赌场那群人上门来抓人,在院子里摔摔打打,还把家里杀好的鸡鸭鱼拿走了,连腊肉骨头都没留下一块。
  赖桂枝一下午都在和顾良才吵,让他出去找儿子。
  说真让人再外面出了事,他们以后没得靠了,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
  顾良才骂骂咧咧,最后还是怕没人给他收尸,出去找人了。
  两口子找到半夜才回来。
  赖桂枝来敲了一次她屋门。
  顾若在屋子里听见也没理。
  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两口子吵吵囔囔又出去了,这次是赖桂枝回娘家,为借钱。
  顾何友去的赌场是镇上唯一一家怎么也举报不掉的赌场,看场子的是王疤子王癞子两兄弟,这些年,但凡欠他们两兄弟赌债不还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是无缘无故发生意外断了手脚,就是家里房子被烧了。
  顾何友欠下三千块,听说还砸了赌场的场子,打伤了赌场的人跑的,要是不早点还钱,被王疤子的人找到,他的下场可以想见。
  两口子哪敢拿宝贝儿子赌,难得的酒鬼不醉酒,好哭婆不嫌男人没用,团结到一块儿了。
  天刚亮起来没多久,一阵摔砸
  骂咧后,院门响起阖上的声音。
  顾若冷眼看着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能带的东西,匆匆出门没理会,她三个舅舅,大舅懒汉一个,生的两个儿子也懒做一窝,成天在家躺着什么事都不干,家里的地全靠大舅妈两个嫂子照料,管一家子的吃喝生计都成问题,不问他们家借钱都不错了。
  二舅倒是勤快人,还特别机灵会谋划,当初她爸顾良才还是木匠的时候,他就帮着四处张罗活计赚好处费,后来还哄着赖桂枝给了他三百块钱在镇上买了份酒厂后勤的工作,之后又想法子从赖桂枝这儿掏去一笔钱给二舅妈弄了份粮油站的临时工,一家人吃起正儿八经的商品粮。
  只是两口子都是得到好处不认人的人,平时话说得好听,真找上他们帮忙,毛都见不着一根。
  至于三舅三舅妈,他们是队上有名的超生游击队。
  她八个表姐妹,两个被送出去,一个没活下来,剩下的五个,大表姐因为是老大,小学读到二年级认识钱以后就没让读了,在家帮忙干活照顾孩子,到二十四岁的年纪被嫁给偏远村里一个快四十的老光棍儿。
  二表姐三表姐让读到四年级,却在十六岁就被嫁了出去,四表妹,五表妹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如今也没读书了,在家带他们爹妈快五十高龄生下的唯一儿子赖光宗。
  到处东躲西藏生孩子,这么些年能吃饱饭都全靠问几个出家女儿拿钱,能有钱借出来才是见了鬼。
  不止舅家借不到钱,顾家也别指望。
  顾家一共三兄弟三姊妹,她爸顾良才排老二,但他是她爷爷顾老头早前的老婆生的。
  自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后奶带着她大伯嫁进来那年就怀了她大姑,紧接着第二年又生了她小叔二姑,再第三年生三姑。
  嫁进来三年生了四个,一举在顾家稳固了地位,才几岁大的顾良才很快在家连桌边都摸不到了。
  灾荒那几年,要不是村里的老木匠看他可怜,自己的老婆儿子又打仗没掉了,拿出余粮养了他,他早被饿死了。
  顾良才也是个记仇性子,家里亏待了他,顾老头在他面前犯病倒在地上,他都没帮忙叫人,看着人挣扎着差不多快断气了,才哭爹喊娘的喊出来,然后人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这事恰好被她大娘家五岁的侄子看见了,小孩子小,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回家说给大人听。
  顾老头早年是收山货的,后来不允许买卖了,他也有手编织手艺,和村里老木匠那样挂靠在村集体赚钱,留下不少积攒,她大伯小叔他们本来就在琢磨怎么把顾良才剔出分家产行列,知道这事后,很快找上了门。
  顾良才当然不承认。
  但不承认不代表没做过,不代表大伯小叔他们会放过,最后顾良才被打进医院躺了三个月,几家人也彻底断绝了关系。
  顾良才手出事那年,她大伯娘小婶她们都在外面说她们家是遭报应了。
  顾何友迷上赌博以后,这个说法她们更坚定了。
  早就断绝关系结了死仇的亲戚,借钱的事别想,去了也是被奚落,这几年赖桂枝不是没咬牙找上门去过,每次都哭着回来,还不如邻里之间,至少人家不会故意刁难。
  何况顾何友这样的赌债,谁沾谁倒霉,躲都来不及,也没哪个敢借。
  从昨天就能看出来了,前些天他们家还会来两个窜门借还东西的邻居,昨天家里发生那么大事,却谁也没来过问过。
  顾若面无表情吐掉嘴里清牙膏泡沫的水,收回思绪放好漱口杯去了厨房,昨天饿了一天,她这会儿肚子和刀子在刮一样,空荡荡又火辣辣的绞痛,再不弄点吃的,又要进医院了。
  厨房里黑漆漆的,灶台上收拾得干净,顾若扫一眼,去边上的旧木橱柜里拿了一把粉条,打算煮碗粉条凑合,揭开灶头的锅盖看到一盘油煎的糍粑,用灶里灭掉的热柴灰煨着,还热着,泛着油香。
  应该是赖桂枝早上做的。
  顾若顿了顿,片刻,她端起糍粑放灶台一边,舀了水洗锅煮粉条。
  没提前泡发的粉条多花了些时间煮,早饭吃好已经快九点,大年初一,走亲戚的去走亲戚,喜欢热闹的去了集市看舞龙杂耍,村子里静悄悄的,连小孩儿玩的鞭炮声都没一声。
  顾若也没在家里待,带着她身上仅剩的一百四十八块两毛去了镇上。
  她钱被偷了,暂时不会再有机会读书了。
  她得去找找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最好能找到地方搬出去,顾何友就是个大窟窿,她继续待在这个家,再努力赚都不够被他偷去输。
  第3章 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你想去沿海?
  “果子,油果子!”
  “粑粑,糯米粑粑,糖葫芦......”
  出门晚,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熟人更一个没有,顾若稍微松了口气,盘山村没有秘密,昨天顾家的事只怕早传遍村子,要遇见,她还尴尬难为情,家里有个酒鬼爸赌鬼哥,总觉得抬不起头,这几年她都很少在外面去玩,同龄的人和她大都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
  到了镇上,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一条长街,从街头走到街尾,没见哪处断过人,舞龙的,舞狮的穿行街道,两边行人围拢,敲击的锣鼓砰砰作响,鞭炮也噼里啪啦放个不停,还有各种吃食叫卖声混杂其中。
  不过除了跟着舞龙舞狮跑的人群,还是卖吃食的地方人比较多,大人小孩儿都围着,卖糖油果子那摊子已经挤不进去了,卖糖葫芦那人手里的糖葫芦靶子这么一会儿已经空了大半。
  民以食为天一定程度上还是有道理,临近过年这段,她在集市上摆摊卖对联,也注意到卖吃食生意比旁的好做。
  顾若盯着糖油果子摊子定了会儿神,没舍得掏钱出去买。
  她刚才在各个电线杆上看过了,没一张贴房屋出租的单子,估计只能县城找,县城消费高,租房更贵,身上这一百多块钱不够,得再挣。
  钱没挣到,要让她掏钱买试吃,她实在不舍得。
  吃不了,只能看。
  能出来摆摊的,手艺都有过人之处,果子外酥里糯,外面裹的那层焦糖色泽看着就诱人,白芝麻更撒得均匀。
  她这些年为了给自己赚生活费读书,什么活都干,在学校也去食堂里帮忙洗碗,擦桌子做杂工,和那里的大师傅学了一点手艺,但还不到家。
  糖油果子她也没见大师傅做过两回,复刻不出来这样的色泽。
  顾若慢慢收回视线,打消了分这生意一杯羹的念头。
  不过,不卖油果子,别的吃食也可以,学校卖过的泡粑粑她做得还不错,这东西比油果子份量大,还抵饿,如果卖应该也不会太差。
  就算差也亏不到哪儿去,做泡粑成本不大,只需要糯米粉,酒曲,一点白糖,黑芝麻。
  不过泡粑粑冷的能卖,最好还是有热的卖,散出那股粑粑香说不定能招揽到顾客。
  得准备个炉子,蒸笼也要买两屉。
  心里琢磨过一遍,顾若抓紧时间动起来,新年期间家家户户都有迎客往来,泡粑粑也可以当成餐点端上桌,她得抓住这几天。
  炉子蒸笼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卖这些的店铺为了新的一年生意红火,早上过来放了鞭炮,这会儿舞龙舞狮街上热闹,也都开着门,顾若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东西置齐全了。
  东西置办好了,却出现个麻烦事,出门前她没想要买这么些东西,背篓袋子都没带,手上的煤炉子,糯米粉蒸笼再加五个蜂窝煤总共四十来斤,勉强拎得动,却拿不了。
  东西多占地方,手不够用。
  倒是可以走两趟,但一来一回路上两个多小时,实在麻烦。
  顾若想了想,最后找卖蒸笼的老板娘要了两根绳,把蒸笼背身后,再一手拎着煤炉子,一手拎糯米粉和蜂窝煤,轻松多了,就是大大的蒸笼在后背背着,像驮着乌龟壳,不太好看。
  但好看不能当饭吃,有什么关系。
  顾若没在意,让老板娘帮她把蒸笼绑好,便付过钱出了店,刚走没两步,忽然听到一道喊她的声音。
  “顾若!”
  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喊出来的声音也不好听,还有点跑调,顾若还以为幻听了,扭过头,发现确实是喊她的,人
  她也认识,村里的孟龙,孟添的堂弟,他二叔的儿子,和她读一个高中,今年也高三了。
  可能因为一个村又同读一个学校,孟龙每次不管在村里还是学校,看到她都很热情的打招呼。
  不过孟龙不是个爱学习的,她在学校的时候瞧见过好几次他翻学校围墙出去。
  这点和他哥不太像,至少孟添在家里出事前是最爱学习的一个,家里奖状贴满墙。
  顾若想到这儿,不由看了眼孟龙身边那道高挺的身影。
  还挺巧。
  “还真是你啊,我就说不会看错!”
  孟龙瘦瘦高高的,有些黑,笑起来一排白牙特别显眼,他三步做两步,很快跃到了顾若面前,看她两手不空,背上还背着,又问:
  “你买这么多东西啊?”
  “不好拿吧?我们也要回去了,我帮你拿吧!”
  “不用........”
  孟龙热情过了头,顾若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手已经麻利的伸向了她拎着的煤炉子,糯米和蜂窝煤袋子。
  顾若不好和他争,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她低头看一眼手上的东西,把煤炉子递给了他,“剩下的我自己拿吧。”
  “没事,一起给我吧,这些东西我拿着不费力,你拎着勒手。”
  孟龙咧嘴笑一声,利落的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注意到她背着的大蒸笼,看着就沉甸甸的,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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