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04节

  一笑,口涎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了衣领子上。
  许栀和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抵靠在陈允渡的手上。
  怪不得,怪不得何娘子隔三岔五就跑过来和方梨说她家儿郎如何如何好,却从未想着让两人见上一面。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即便现在能瞒得住一时,到了真要见面的时候,一切依旧会水落石出。
  陈允渡伸手将许栀和不动声色地往自己后面拉了拉,他自己自然不会对痴傻之人无法控制的行为有什么负面评价,可是如果许栀和害怕,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在,许栀和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害怕倾向。
  她只是觉得不舒服。
  陈允渡从袖下牵起许栀和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送一些过去。
  何大郎被何娘子的相公劝回了内堂,前者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乖乖跟着自己父亲走了。从七岁以后,爹娘就不准他随意出门走动,有时候听到外面孩子的笑声,他会有一些羡慕。
  旁边跟着陈允渡、许栀和一道过来的邻里等何大郎回了屋,才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道:“何娘子,这样莫须有的话,说出来也不怕烂了舌根?”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你这样说了,叫她日后怎么做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等声音渐渐平息,旁边的人想起来站在一旁的陈允渡和许栀和,两个人是这场口角之争的主人翁,但却不声不响,很容易叫人遗忘了去。
  “陈官人,许娘子,你们怎么说?”
  陈允渡的手紧了紧,然后声音平静地开口:“《大宋律法》有载,凡诬告、诽谤、及背后诋毁他人者,当笞十;詈人者笞四十,殴伤者加一等。”
  他语气缓慢,话音出口的瞬间,围在旁边的几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鞭笞十下?就何娘子这身子骨,能受得住?
  同时又不禁想到,这陈小郎君熟读律法,若是惹上了他,肯定在他手底下讨不着好。
  何娘子听到《大宋律法》的时候就开始紧张了,她眼睛瞪得浑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只是一时嘴快,如何就会被押送府衙挨板子了?
  她心底害怕了,自己虽然来得比陈允渡、许栀和早,但其他方面,确实比不上他们家。
  何娘子的相公刚安置好自己何大郎,一出门,便听到了陈允渡薄唇轻启,说出了大宋律法,心中顿时着急了起来,连忙上前求情:“陈小郎君留情,娘子只是一时糊涂,贪了嘴快,心底并无恶意的。”
  说完,他的脸红了红。
  何娘子的恶意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但他却还要用“并无恶意”来为其遮掩,着实羞煞人也。
  站在门外的人小声说:“其实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图一时嘴快,今儿除夕,倒不好将事情闹大了。”
  其他几人瞧着许栀和的神色没作声,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们心底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嘴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身上又没少块肉,没必要闹去开封府。
  此间事了,大家还是邻里,何必弄得那么难看?
  许栀和听着身边的小声议论,回握了陈允渡的手,转而看向了身后众人,“今日之事,实在非我本意,我和我家官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番言论,受委屈可不是她何娘子,而是我的侍女。试问诸位乡邻,若是今日出现在何娘子口中的是你们的妻女,当作何想?”
  许栀和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这一小片人听得清楚。
  众人听了她的话,对何娘子升起的那一抹怜惜又湮灭了。是啊,被她乱造谣的婢女还没说什么,凭什么心疼她一个说错话的人。
  就算真鞭笞十下,不也是她自找的吗?
  “今日除夕,我不愿意为了此事闹上开封府,不过我还想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若是日后何娘子再来叨扰我家婢女,届时对簿公堂,还请诸位如实以告。”许栀和回眸,微微俯身。
  众人听了许栀和的话,连连摆手,“许娘子客气了,今日我们都亲眼瞧见了,日后若真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许娘子放心,日后我们何家,绝不会再去叨扰!”
  何娘子的相公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知道今日这关算是过了。
  至于日后……这段日子还是先夹起尾巴做人吧。
  只剩下被拦住的何娘子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这帮子邻居,平日里不见得这么热心,分明是见陈家日后有作为,急着上前巴结。
  众人在门口彷徨了一会儿,知道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纷纷四散离开,许栀和回头看了一眼何家,和陈允渡一道回去。
  等到了自家,许栀和才松开陈允渡的手,轻声说:“正如邻里所说,虽然何娘子说话不中听,但到底是嘴皮子上的事,到了开封府,说不定训斥一番就回来了,”
  陈允渡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当时他提及律法,本就是为了震慑,鞭笞十下、四十下,让她心底绷着根弦,不再冒犯。
  “一顿训斥回来,她若是心底存了怨念,说不定还会伺机为难方梨。”
  被这样的小人盯上,滋味是极其不好受的。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陈允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中满是温柔。
  “好啦,总算解决了心头大患,若是何娘子还有歪心思,便新账旧账一起算。”许栀和长长舒出一口气,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今日是除夕,此事便忘了吧。好好过年才是要紧事。”
  被何娘子这么一耽误,小半天的功夫过去了。现在灯笼纸没糊,春联没贴,窗花还没剪,饭菜也还没烧好,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
  “今日看来是作不成画了,”许栀和踮脚,扶着他的肩膀将他身上不知道时候蹭到的一片枯叶拂下去,“不过你应了我,日后是要补上的。”
  她贴近的时候带着一股浅幽的香味,宁静清新。
  陈允渡伸手搭在她的腰上,掌心下的腰肢堪堪一握,柔软的腰封和绶带划过他的手背,留下温润的触感。
  “随时恭候。”他说。
  许栀和心满意足,又像是一阵风从他怀中钻出来,回到了院中。
  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的良吉见到他们回来,眼睛登时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许栀和的身边,“大娘子,如何了?”
  “解决了,日后何娘子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了。”许栀和看了眼大厨房中择菜的方梨,朝他笑了笑,“放心吧。”
  听了许栀和的话,良吉安下心来。
  他还想问更多的细节,但今日剩下的事情太多,不是时候。
  “大娘子,等你和主家把窗花剪好了,知会一声,我烧一碗米糊好贴窗花和春联。”良吉说。
  糯米粉是前几日就准备好了的,用磨子磨成细粉,预备着除夕夜里粘东西用。将糯米粉用适量水调匀,再用火烧开,便会变成粘稠的米糊,用来贴春联和窗花,再合适不过。
  许栀和笑着点头:“好哦。”
  她转头看向陈允渡,“剪窗花啦!”
  陈允渡听着她清脆的声音,眼中闪过笑意。
  两人各自坐在桌前,拿了红纸和剪刀开始动作。
  两个人剪窗花都是新手,各自摸索。许栀和循着过往的记忆,将纸折了三折,形成一个三角,她用最基础的波折纹将不用的边角剪断,然后在边缘剪出四片花瓣、以及其他的小小装饰。
  展开后,是一张圆形的窗花,四片花瓣与旁边相连,成了八瓣整花,绕成一圈,春意盎然。
  她探头去看陈允渡目前的进度。
  陈允渡和她剪窗花的手法不一样,他先剪出“春”字的轮廓,然后在边缘细节上添加一些诸如花枝、鸟雀一样的小装饰。
  他的剪纸和他的字很像,字迹遒劲,温润天成。
  许栀和收回了视线,重新取了纸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剪自己想要的“福”字。可是她动作不甚熟练,一剪刀下去,“福”字最上面的一点掉了下来。
  陈允渡没有直接看向这边,但眼角余光从未移开。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许栀和本想着如果没人看见,就假装无事发生……一声低笑打破了本岁月静好的画面。
  “不许笑。”她语气十分严肃。
  “没有笑,”陈允渡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话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许栀和:“……”
  我连原因都还没说呢。
  不过陈允渡为人她放心,他不会宣扬。
  不知不觉已经午时。
  两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五张纸剪了十二张窗花。剪好后,许栀和起身,与在大厨房帮着打下手的良吉招呼了一声。
  良吉早就等候多时,听到许栀和的话,立即动作起来,将调好的糯米粉水倒入锅中,铁锅下火苗将热度传递,原先白色的稀薄水液变成透明的、糊状质地的米糊。
  良吉伸出手指在米糊上碰了一下,烫得他“嗷”地一声叫出来。
  方梨将切好的菜一一对应地码在盘中,听到这声叫唤,抬头看了一眼,见良吉甩着自己的手,又低下了头。
  不是姑娘,问题不大。
  许栀和舀了一瓢冷水让他浸泡,良吉接过瓢自己端着水,然后纳闷道:“之前梁伯也像这样试过……他怎么就不会烫到?”
  许栀和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沉默。
  虽然被烫了,但好在结果已经出来了,良吉说:“米糊好了,等稍微放凉一点,就能贴东西了。”
  许栀和用布巾包着,将一碗热乎乎的米糊端到厨房门口。
  门口的陈允渡从她手中接过,像接力棒一样放在了桌上。
  “一起糊春联和窗花,还是分工?”陈允渡将东西放下后,询问道。
  “一起吧,”对许栀和来说这并不难选,“你来贴,我帮你扶着。”
  陈允渡点头说好。
  两人先贴了院门,又依次贴了正屋、方梨和良吉的寝屋,大厨房里良吉和方梨需要来回走动,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灯笼纸上是前几日就画好的图样,是常见的爆竹和年兽,红纸和中秋那会儿的米黄色长宣又不一样,描画的东西不如米黄色底那般清晰,里面装着烛火,暖黄也晕成了薄红。
  等窗花和灯笼糊好,两人才将大厨房的对联贴上。
  自此,无论从院子中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必定能看见一抹喜气洋洋的红色,在这样的节日氛围里,格外喜庆。
  街口传来锣鼓声,许栀和将门打开,正好看见一行人吹着唢呐、敲着锣鼓,浩浩荡荡地从门前经过。
  被乐师围在中间的,还有几个身着奇装的矫健少年,身上披着或红或黄各种颜色的毛坠,走路一摇一晃,看着憨态可掬。
  这声音吸引到的不只是许栀和,不少人家都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张望,瞧见这一行人后,连忙呼唤着自家的小儿出来看。
  “舞狮象戏!是舞狮象戏!”
  太宗皇帝平定社稷之后,于每年除夕,都会邀不同的戏班进京,表演舞狮象戏。前些年大宋边境不稳,与夏开战,中间停断了几年。
  这算是战事平定后的第一次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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