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17节
第79章
梁影和陆云阔对许栀和的话奉为圣旨,听她这么说,连连点头,示意自己记下来了。
等她走后,才两人交头接耳地咬耳朵,商量着什么时辰上门妥当而不打扰。
夕阳的光线比起午时要柔和太多。夏日不同于冬日,天黑的晚,原先酉时六刻就会挑起檐角羊角灯,现在依旧没有点燃。橘红色的落日一半陷在地平线。
但还是热。
许栀和一回到家,立刻将手五指合并,形成一张“手工小扇”,良吉正在门口重新修芭蕉叶棚子,芭蕉叶片宽大,将最外侧的深绿色叶片折下,依旧蓬蓬一堆。
门口纳凉的小沟渠平日送来水润的清风,可一到了夜间,数不清的蚊虫从里面倾巢而出,在各种有光的地方集聚。
方梨正在执艾蒿编就的小扫帚,于庭院石阶燃起青烟,熏着艾草驱蚊,香雾袅袅中混着薄荷香囊的辛凉。做完这些,她走到许栀和的身边,递给她一个掺了瑞脑、艾草和薄荷叶的香草包。
许栀和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有种天灵盖被人起开,扔了几块冰的感觉。
良吉将芭蕉叶棚子翻修完毕,一回头看见许栀和蔫蔫地坐在竹椅上,主动提议道:“大娘子,咱们去汴河边采些蒲葵叶吧。”
走街串巷的货郎也卖蒲扇,一柄要价二十文。良吉瞧过,觉得不值得。
许栀和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你会扎蒲扇?”
良吉含蓄地笑:“略知一二。”除了蒲扇,羽毛扇他也跟在梁伯身后学过。
“那趁着现在还不算晚,咱们一道过去?”许栀和摇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发酸,立刻兴致勃勃的提议。
白日太热,晚间褪去燥热,正是适合出门的时间,良吉和方梨自然没有别的异议,只不过——
“那是给姑爷留个门?”方梨问。
许栀和在心中估算了一番时间,差不多这个时候陈允渡就该回来了,她说:“直接出门去吧,说不准能在路上遇到。”
几人出了门,将门锁锁上。
如许栀和猜测,三人刚好在去往梅府和汴河桥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陈允渡。
陈允渡见到他们三人齐齐出发,眼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他走近许栀和询问:“这是做什么去?”
许栀和眼睛亮晶晶的,笑道:“去砍些蒲葵叶做扇子。”
顿了顿她又问:“你要同行吗?”
陈允渡被她注视着,想要与她说的话咽回了肚子中,他想珍惜现在还能和许栀和相处的时间,于是点了点头,“一道去。”
许栀和望着他的眉眼,觉得和平日里的陈允渡有一些不一样,但再次看去,只剩下他温和的笑意。
最开心的当属良吉,大娘子和方梨不能砍不能提,但是主家可以啊!两人一起做,总比一个人快些。
银月悬天,汴河边的林草丛中有流萤飞舞,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如同流淌的银练。
美则美矣,刚走进蒲葵,腿上便多了两个大包,刺挠发痒。
许栀和两只手一刻不敢停下,不断地伸手挥舞,试图驱散聚集过来的蚊子,陈允渡最先发现了她的愁眉苦脸,主动说:“你与方梨在岸上等我和良吉吧。”
草丛里面防不胜防,空旷的大道上会好一些。
许栀和也没推辞,再继续待在草丛里面要不了片刻两腿就会长满“红包”,她将方梨给自己的艾草包递给陈允渡,和方梨一起站在大道上。
趁着没人注意这边,许栀和微微撩开自己的裙摆,看见自己脚踝处的小红包,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方梨低头看了一眼,她的体质不吸引蚊子,至少比起许栀和。
无论多少次看见许栀和腿上的红包,方梨都会生起一股淡淡的同情,她伸手在许栀和的脚踝包上掐了一个“十”,然后没什么安抚力地说:“回去擦点薄荷油就好了。”
许栀和哭丧着一张脸,“但愿如此。”
两人站在岸上也没闲着,指点下面的两人寻找叶片宽大、无虫蛀和破损的叶子。两相配合下,陈允渡和良吉很快就采摘到了需要数量的蒲葵叶。
两人一共摘了六片,出去的时候还遇上了同样赶过来采叶的人,他们见到良吉和陈允渡背上扛着的叶,连声催促道:“快些快些,去晚了就没好叶子了。”
巷口边上的老槐树下,端来了一张竹篾,几个上了年岁的男男女女坐在上面闲聊谈天,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扇子,见到许栀和一行人,笑着招呼了一声。
这些都是在何娘子找上门时仗义直言的人,许栀和记挂着他们的情,颔首以回应。
回到家中,关上门扉,许栀和立刻撩起了自己的衣摆,方梨一个箭步冲回家中,取来装满薄荷油的小瓷瓮。
她用指腹沾取一点,在许栀和鼓起小包的地方细细揉按。等腿上新被咬出来的三个小包点上薄荷油,她顺道问正在清洗蒲葵叶的两人:“要不要擦薄荷油?”
良吉大咧咧地笑:“我不用,没蚊子咬我……主家你要吗?”
陈允渡应了一声,从方梨手中接过,在自己的胳膊上被咬的地方抹上。
许栀和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刚升起的一抹同病相怜的心心相惜转空……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痒吧?
蒲葵叶清洗过后,需要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去除多余的水分,等脱了大半水分,用剪刀将叶片修剪成扇形或者半圆轮廓,然后用麻绳和细线将裁断的边缘包裹住。
等扇面制作完毕,需要将叶柄用锉石锉平整,最好用不用的布将其包起来,免得划伤了手。
等蒲葵叶放置完毕,方梨直接在院中摆了饭碗,夏日食欲不振,她做了一碗鸡蛋丝瓜汤和两道凉菜,以碧绿为主,看着清凉而不油腻。
许栀和喝了两碗汤,略吃了几口蔬菜,一口饭没吃。方梨见状,也没多劝。
如果不是院中有蚊虫飞来飞去,支起竹榻麻席在院中小憩,应当是一件快事。屋里的通风不如外面,等方梨和良吉都去睡了,她还在外面转悠。
陈允渡走到她身边,将袖中的艾草包重新系到她的腰间。
许栀和看向陈允渡的发旋,他冰凉的发丝垂在自己的手背上,为燥热的夏日夜晚带来一丝清凉。等艾草包系好,许栀和伸手将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
指腹下,他血管的每一次搏动清晰可感。
陈允渡的体温偏凉,除了在某些时候,在冬日时候,许栀和会特意躲的远远的,可到了夏日,许栀和就很喜欢和他贴近。
他微凉的掌心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许栀和垂眸望向他的眼睛。
平日里的陈允渡也寡言,但不像现在这样。虽然不声不响,但格外黏在她身边。没有第一时间去书案。
许栀和坐在竹榻上,陈允渡保持着半蹲身的姿势,将她圈在方寸之地。听到许栀和的问话,他就着被许栀和双手搭在他脖颈和肩上的姿势蹭了蹭,乖巧又柔顺。
还好晚间时候方梨和良吉不会出门,否则定要惊掉下巴。
“桃花酥的铺子新出了冰酥酪,明日我买些回来吧?”陈允渡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这不是他想要说的事情。
许栀和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轻飘飘说:“好呀。”
有一只蚊子从面前飞过,许栀和看准时机,掌心相击,原先还在嗡嗡叫唤的蚊子永久地闭上了嘴,留下一片安静。
往前倾的时候,她放松自己没有控制平衡,坠入了陈允渡的怀中。
反正他一定会接住。
陈允渡伸手将人揽在怀中,感受着许栀和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伸手勾起他的一抹发丝,“到底什么事情啊?”
“……”陈允渡的睫毛微动,须臾,说:“梅公让我这几日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峨桥县。”
“回去?——哦对,金秋八月乃是秋闱,你要回去应试,”许栀和拍了拍脑门,“我陪你一道回去?”
陈允渡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但近来这段时日他都将许栀和的辛累看在眼中。从汴京城到峨桥县大半个月时光,需要在闷热的船舱中闷那么久,他担心许栀和受不住。
“不用,”陈允渡说,“来回左不过三四个月,我很快回来。”
许栀和看着他的眼睛,明明故作淡定的人神色中有一丝 掩藏不住的怅然和不舍,却依旧嘴硬得很,“这次只我和梅丰羽一道回去,梅公和刁娘子留在汴京,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去找。”
梅公和刁娘子,亦师亦亲。
许栀和耐心地听完他理性而认真的叮嘱,然后又重新问了一句:“真不要我去?”
陈允渡环住她腰肢的手紧了紧,半响,下定决心,“不必。”
许栀和没再说话,转了话题,“也好,你回去之后,顺道帮我看看我陪嫁的两处田庄,去岁小舅和小舅母说收成不好卖,今年看看有没有适合出手的契机。对了,许府那边,你不必理会。”
陈允渡:“我知道。”
许栀和说:“然后呀,再过几日我去一趟应天府,前些日子秋儿写信过来,说是生意越来越好,翠雁和小槐忙不过来,她重新招了三个人帮厨,现在想着将对面的铺子也盘下来,再修个二楼。”
动土这样的大事,秋儿装的再镇定,不免还是有些心慌。
许栀和觉得自己和秋儿在某些时刻意外地殊途同归,明明都不那么确信,却又同时相信有对方在,就会很安心。
陈允渡安静地听着她的后面几个月的规划,笑意浅淡。
连即将分别的惆怅与伤感都被冲淡了几分。
陈允渡虽然整个人就是一块大型的凉玉,但抱得久了,再好的玉质也会升温。
许栀和热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推陈允渡的肩膀,言简意赅道:“热。”
陈允渡微微往后仰了一些,没有彻底将她松开,“……再抱一会儿。”
许栀和闷笑一声,伸手将他的脸抬起来了一点,她凑近,直到鼻尖相对,眼中情绪无处可逃,她才笑着说:“陈允渡,你是不是紧张了?”
三年一科举,多少书生寒窗数年,只为今朝。
陈允渡贴近她的唇角,落在一个略带凉意的吻,嗓音透过喉结传入她的耳中,“没有?不尽然,一点点吧。”
难得见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胸有成竹的陈允渡露出这样的表情,许栀和眼中的笑意更甚,但她心底知道,越是考前最关键的时候,越不能表现得比考生更紧张。
她其实应当比陈允渡更相信他的实力。
许栀和切身体验了一把陪考人的心态。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去吻他。
陈允渡放任她动作,唇齿交缠,等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才伸手握住许栀和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舔舐、吞咽,气喘吁吁地分开之际,许栀和眼前升起一抹朦胧的水雾。
不知道是自己眼睛的问题,还是心理产生的感觉,陈允渡此刻快要失控的状态,清隽昳丽中带着一丝脆弱。
眼尾泛红,不像绯红稠丽的胭脂,更像是一缕从云端扯下来的晚霞。
许栀和有些腰软。
她伸手去摸他的眼角,似乎想弄明白他眼角的红因为欲念,还是临别的不舍。
还没有触碰到,忽然感觉整个人被陈允渡打横抱了起来,许栀和低呼一声,快速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以防自己掉下来。
好在,抱住她的手臂结实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