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35节

  冷笑的那个人保持着面容上的高傲,“哼!谁说我是想吃菜?我只是听闻府尹送了东西,来观瞻一番,以及此地学子众多,体验一番向学风气……”
  他自说自话期间,其他几人纷纷错开目光,忙活起了自己的事。
  小槐耐心地等着这位看起来有些高傲的食客说完,然后将菜牌递过去,“点不点菜?”
  移开目光的人有一人好心地提醒:“今日小灶饭菜格外抢手,炒三丝已经快要售罄,大家都在这里,你还端着个什么劲?”
  和这般直挺挺地就过来的食客不一样,他可是事先做足了功课的,炒三丝是小灶新上的菜品,一经推出,人气便居高不下,深受来往学子的喜欢。
  “点菜点菜,”故作高傲的食客再也坐不住,立刻一把抢过菜牌,“这个,还有这个……除了这两个,都给我上一份。我不差钱!”
  许栀和被那人的手忙脚乱逗笑了,秋儿也跟着看了一眼,悄悄和许栀和说:“姑娘,小灶的价钱固定,他装什么豪横呢?”
  “不知道,”许栀和说,“可能他不知道?”
  许栀和话音刚落,说“不差钱”的那人立刻被人起哄笑着,他面皮已经开始发红,却依旧不动如山。
  看起来是一位不吃到嘴绝不罢休的性格,许栀和抬眸看了一眼今日的客人总数,对秋儿说:“先给外面排队等候的人送上一碗凉茶。店里多加一碗酱菜。”
  酱菜是小灶自己腌的,除了买缸子费了点银钱,折合下来一缸才十几文成本,吃起来清脆爽口。秋儿自然不会吝啬这笔小钱,立刻着人去办。
  端上去后,立刻有食客笑着与秋儿搭话:“秋儿掌柜,今日又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不等秋儿回答,便有知情者说:“当然是书院食堂中选一事啦,秋儿掌柜大气,怪不得生意能做的红火。”
  外面排队的人接过甘草薄荷凉茶,坐在树荫下咕噜咕噜喝着,仿佛一身的暑气都随着甘草茶水一道消解,他们问:“秋儿掌柜,那接手了书院食堂,这边还开吗?”
  秋儿说:“当然开!我们东家说了,这边才是大本营,以后不仅这边开,对面铺子也被盘下用作新铺面,到时候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外面排队的人脑筋转得极快,他们瞧了一眼快要落成的二楼铺子,耿直道:“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排队等饭了?”
  话音一落,立刻响起一阵笑声。
  许栀和伸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弯了弯唇角。
  晚间落锁的时候,依旧是小槐和厨娘们先离开,瘦猴正拉着小升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但小升的视线时不时落在秋儿的身上,心不在焉。
  瘦猴:“我正在和你说话呢!真没意思!”
  小升见瘦猴偏过头,低声说:“抱歉,我不该分神。”
  他为人老实,说话自带诚恳,瘦猴纠结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他:“你今日是怎么了?自从东家姐姐将银钱给你,你就一直是这样苦大仇深的表情。”
  瘦猴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你在想什么呢?”
  小升避开了瘦猴打量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瘦猴见他心事重重,还准备说些什么,但不等他开口,小升自顾自走到了一旁,不再说话。
  瘦猴自讨了个没趣,也没生气,他转头去找良吉,一口一个“良吉大哥”叫得亲热。
  良吉眼皮子一跳,如果是夫子见到学生这般好学,大抵会很欣慰,但是他天生不是做夫子的料:“我学问不深,只略识得几个字……”
  “怎么会!”瘦猴说,“良吉大哥识字,就已经比大部分人厉害多了,你再教我几个字吧?”
  瘦猴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今日在书院记下来的几个人照葫芦画瓢用树枝写下来,也不拘泥于笔顺。等问完怎么读之后,还会问释义——良吉磕磕绊绊解释不出来,他当初就是这么学的,没人告诉他为什么“院”是这样写的啊!
  一路上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许栀和这般看着,脚步越发轻松。
  已经过了八月,再过一段时日,气温就会一日日降下来,到时候羊毛手衣、围脖的生意又能重新开张。光是想着,许栀和仿佛就看见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在朝她招手。
  秋儿一路上叽叽喳喳和她说着书院食堂和小灶本家的安排,许栀和时不时“嗯嗯”几声,给足了情绪价值。
  等秋儿说完,许栀和说:“和乐小灶有你看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主意劳逸结合,天凉后记得多加衣。”
  秋儿笑眯眯地看着她:“姑娘放心,我都知道的!除了我自己,还有小槐、翠雁他们,我也会代为提醒。”
  许栀和眸中碎星浮动,伸手勾起她一抹散开的碎发别到耳后,认真道:“秋儿越来越有掌柜的样子了呀。”
  秋儿的脸颊忽然泛红,似乎有些羞赧,片刻后问许栀和:“姑娘,你是不是准备离开啦?”
  许栀和回眸看着她,她的眼神干净,语气真挚。
  “……嗯。”许栀和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下,“快了。”
  秋儿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许栀和的身影,其实姑娘已经在应天府住了二十多天,和她来的时候说的月余对上了。
  可是她心中还是很不舍得,姑娘来到应天府,仿佛昨日的事情。
  她有点想哭,但又害怕姑娘为此烦心,因此只有略显轻松的语气问:“那姑娘会过完中秋再走吗?”
  秋儿眼神当中的期待太过明显,许栀和微微迟疑,看向了越发圆润的月亮。
  未至望日,玉盘边缘尚裹着蝉翼般的翳影。东隅如吴刚新斫的桂枝截面,凛凛迸着冷芒;西侧却似被广寒宫露水浸软的鲛绡,朦朦晕出蜜渍琥珀的光泽。
  此时尚且一线才得圆满,但月轮已经蓄足人间三万六千场的圆梦。
  “今日初九,到十五还有六天……”许栀和低声喃喃,终究不忍心辜负秋儿的期待,“好吧。”
  秋儿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听到了肯定的回答,短暂的无措之后,陷入了蜜糖包裹般的喜悦中。
  许栀和微微摇头哂笑,目光落在月盘的翳影上,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话——
  “倘若姑娘在此时抬头望月,你我所观,皆一轮明月。纵千万里,亦觉咫尺。”
  他说东方星辰若影若现,天枢星明亮灿烂,可惜她不会观星,只能在脑海中猜测着星辰方位。
  许栀和的心中淌过一湾泉水,秋儿还沉浸在中秋降临的喜悦中,拉着方梨兴高采烈地商议着中秋将至,该如何布置小灶,又如何布置家中。
  ……
  中秋当日,小灶内外焕然一新,每一个来小灶的食客,都被送上了一个小小的月团,以图吉利。
  明礼也过来了,许栀和特意多包了十多个月团,“这些都是蜂蜜制作,比起砂糖的甜腻更加清甜,制作软糯,不是寻常硬口,闻夫子和你的诸位讲书、教习可分几块尝一尝。还有你的舅舅们,这件事多亏了他们帮忙,这些日子我忙于新铺子的装饰,一直没能亲自当面道谢,还请明礼代为转达。”
  明礼咬着口中的月团,见许栀和给他包了十多个,正准备笑,听到后文,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在了原地。
  什么嘛,原来是要他带给闻夫子、讲书、教习和二舅舅三舅舅啊!
  他鼓了鼓腮帮子,将那一枚小小的月团吃完,毫不客气地伸出掌心,“这么多人?可要我跑好几趟了,不给点辛苦费怎么行?”
  他顿了顿,接着哼了一声说:“也不要别的,那桂花馅儿的月团再给两个,啊不,三个,我就帮东家姐姐跑这一趟。”
  许栀和被他逗笑了,将另外一沓视线准备好的月团拿下来,“原来明礼只要三个,亏我事先准备了八个月团,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装模做样地拆开。
  明礼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许栀和已经事先单独准备好了他的那一份,脸上立时扬起了笑容,“别别别,东家姐姐,我说快了!我要!我怎么会不要呢?”
  许栀和也只是做做样子,见他说话,立刻将拆油纸的手停下,笑意盈盈。
  明礼如愿以偿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八个月团,捏起一个塞入嘴巴中后,他问:“我的是不是最多的?”
  许栀和颔首:“自然是。”
  “这就好!”明礼心满意足,“东家姐姐你放心吧,我定然一一送达。”
  许栀和端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月团略甜,清苦的茶水解腻刚刚好,明礼喝了几口茶水,忽然听到许栀和说:“我这几日就要离开啦。”
  明礼吃月团的动作一顿,他眨了眨眼睛,半响才反应过来许栀和刚刚说了什么。
  东家姐姐说,要离开应天府了?
  手中的月团忽然就不香了,明礼到底年纪还小,眼眶登时有些泛红。
  许栀和可没哄过比自己还高的小孩,一见他有要哭的动静,立刻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他,“哎!秋儿和小槐她们都说你年纪小,最好不要告诉你直接离开,免得你悄悄哭鼻子。可是我觉得不妥当,分别这样郑重的事情,还是要当面和你讲清楚比较好……我可是和她们打过包票,说你绝对不会哭的。”
  明礼喉咙中的哽咽忽然顿住了,卡住喉咙中上不去也下不来,涨得人心口发涩,他带了一丝鼻音说:“我,我才没有没有哭。”
  许栀和偏头去看他的脸色,“真的吗?我看看。”
  明礼侧过头不给她看,“真没有!”
  许栀和说:“甚好甚好。对了明礼,你还记得我等你到了汴京,我要介绍一人与你认识吗?”
  明礼在自己的脑海中翻翻捡捡,想起了初见时候的那一段记忆,他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东家姐姐曾经说过,在汴京城她有一位友人,略长他几岁,兴趣脾性与他相投,说不定两人能聊得来。
  许栀和说这句话的神态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可今日就要了要分别的时候,明礼思及此,眼眶更红了一些。
  “不许哭鼻子。”许栀和伸手在自己鼻尖上点了点,“又不是见不到了。闻夫子和你家人都在这里,明礼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为了防止明礼的情绪更加失控,许栀和只在心底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比如好好读书。
  明礼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快到巷口转角的时候,忽然又跑了回来,大声说:“东家姐姐冬日见!”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颤抖不已,然后明礼拔腿就跑,耳边风声呼呼,赶在眼泪掉落之前不见了踪影。
  许栀和被他的情绪牵动,也微微有些惆怅。
  即便知道在未来的不见还能相遇,但此刻的分别都是切切实实所经历的,会思念也会牵挂。
  尤其是车马慢的古时,有时候一场分别,或许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杳无音讯,或者最后一眼。
  许栀和更加珍惜和身边友人相处的时光,她认认真真与众人吃了一碗团圆饭,吃完后,几人围在不大的小院中赏着皎洁的月光。
  照耀了大地数千万载光阴的月光不曾变化,就连带着神话传说也被一遍遍复述。几人围城一个圈儿,聚精会神听着许栀和“加工”版的嫦娥奔月和玉兔捣药。
  小升和翠雁听得认真极了,他们的目光落在月亮上,仿佛那上面真的有神仙居住,过着一种他们不清楚的生活。
  最后等几人起了困意,许栀和与秋儿、瘦猴合力,将他们搬到各自的房中。
  等忙完,许栀和的离别愁绪被累意覆盖,连带着秋儿,一脸失去了梦想的瘫在竹椅上。
  两人同一个姿势瘫着,谁也没有开口先说话,在心中慢慢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
  秋儿看着许栀和一脸“好累不想动弹”,伸手挠了挠许栀和的腰,“之前方梨姐姐说姑娘打算在家中锻炼身体,姑爷将毽子做出来后,却蒙了尘?”
  许栀和的脸色微红,但仗着夜深,她并不担心自己的脸色被秋儿看出来。
  其实今日月光明亮,许栀和的神情在银辉下一清二楚。
  许栀和说:“哎呀!因为后来一直忙着画作之事。实在没什么时间。”
  锻炼的时间挤一挤自然是有的,但是许栀和更愿意将其用在睡梦之中。
  秋儿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弯了弯眼眸:“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你是姑娘呢。”
  许栀和被她落在的自己腰上的手挠得发痒,笑说:“好呀秋儿,和方梨相处的久了,竟也学坏,敢戏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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