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47节

  这几日他哭泣的次数委实有些太多了。再哭下去,他都快成一个哭包了。
  ……
  许栀和醒来的时候,方梨和维熙已经跟上了大部队。
  是陈允渡喊醒的她。
  许栀和刚睡醒,神智尚且还不清醒,听到低唤,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很好,日头偏西,已经下午了。
  没有铜镜,许栀和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方梨和王维熙,半响才说:“围着我做什么?”
  方梨从怀中拿出一张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姑娘,你午饭没吃,我给你买了一张素饼。”
  许栀和伸手接过,瞳孔微微放大。
  十月下旬滴水寒冷,讲话都会呼出白雾,可这饼还是温热的。
  方梨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说:“姑娘用完,便和姑爷下车吧。”
  许栀和咬了一口饼,在陈允渡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陈允渡扶她的时候一切正常,轮到他自己下马车的时候姿势却有些僵硬,不算明显,但许栀和对他走路的姿态太过熟悉,才觉出其中有一丝不同寻常。
  但是她没有深想,而是抬眼看向面前的官漕渡口。
  无论什么时候,渡口都是热闹喧嚣的。二层楼高的官船上船工上上下下,渡口两侧货郎摊贩来来往往。寒柳垂丝,落入芦苇中,一阵风起,苇花似飞雪落人肩。
  忽闻官船鸣锣至,数帆避浪一时偏。
  渡头老吏呵冻笔,匆匆录罢又呼船。
  梅尧臣身为一行人的大家长,正在买船票,等待官吏数清楚人数几何,才放行他们上船。
  他们一行人人数众多,除了方梨、维熙,还有梅尧臣自己的两个随行,浩浩荡荡七个人,包揽了二楼东边的船舱。
  许栀和走上船板时想起动作僵硬的陈允渡,忽然回头朝他看去。
  陈允渡:“?”
  他抬起的步子一顿,复又落下。
  “你腿好了?”许栀和有些意外,“刚刚我还以为……”
  你腿受伤了。
  不对,陈允渡刚刚一直陪自己坐在马车中,就算是受伤,也总得发生了什么。
  所以……其实是她压的。
  许栀和的话音戛然而止,忍不住伸手遮了遮自己的脸,无济于事。
  陈允渡看她伸手挡脸,走在她身边拿下她的双手,眸中闪过一丝极清浅的笑意。
  “以为什么?”
  “没什么,”许栀和偏开脑袋,目光落在虽水面浮动的船上,“……对了,我记得回汴京的船,不是只有辰时那会儿才有吗?这是新增加的船次?”
  “不是,”陈允渡说,“梅公年迈,不可久居船上,此行先去扬州。”
  许栀和回头看他,“啊?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扬州?”
  陈允渡说:“对啊。梅公挚友欧阳学士任扬州知州,刚好岁底也要回京一道述职,于是书信往来,决定结伴而行。”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许栀和身上,“抱歉,你方才睡着,我没有与你说。”
  “没关系,”许栀和摇头,半挽的长发有几根飘落了出来,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黑白对比十分鲜明,她说,“我来的时候也路过扬州,只偶尔见到一眼扬州繁华,现在能再看看,我十分开心,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原先的困倦被落脚扬州冲散,只剩下一派欣然和期待。
  陈允渡看着她灵动的眼眸,万籁俱寂,心如擂鼓——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映照她肌肤胜雪,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无可替代的生命力。
  就连临别的日光,都格外喜欢她。
  半个时辰后,大船划开波浪,沿着江水顺流而下。
  期间梅尧臣差人叫他们去吃饭。许是梅尧臣是个正经的京官,做的还是最清高中正的国子监事宜,船上的小吏对他极为恭敬,菜色也和许栀和当初见到的有着天壤之别。
  方梨还晕着船,但不妨碍她倚靠在床头说话:“我还以为船上半点荤腥都见不着呢。”
  王维熙说:“这也是沾了梅公的光。刚刚来的路上我偷看了,其他的饭菜依旧是清炒菘菜梗。”
  方梨闭了闭眼。
  但诚如王维熙所言,众人沾着梅尧臣的光,吃得心满意足。
  许栀和白日睡得时间太久,深蓝的夜幕降临,她也没什么困意,索性穿了一件衣裳出来,坐在甲板上吹着夜风。
  有点冷。
  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不过冷也值得。才过十五不久,圆月浩渺,江流汩汩,沿岸集镇灯火次第亮起,宛如画中游。
  她算着日期,和来的时候不一样,此行去扬州顺风顺水,估计三四日功夫就能到。这样一想,心中欢喜更盛了一些。
  就当她沉浸在欢乐当中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旋即,一件宽大的衣袍落在了自己身上。
  许栀和伸手在衣袍上扒拉,露出自己的脸,然后看向站在她身旁的陈允渡,“你……我吵醒你了?”
  陈允渡俯身,将她拉扯中弄乱的领口发丝重新收拾整齐。
  从许栀和的视角往下看,正好能看见陈允渡修长的一双手,动作游刃有余将凌乱的发丝勾到她的耳后,又伸手将掌心贴在她面部的肌肤上。
  许栀和本来想躲,陈允渡一年四季体温偏凉,现在这个季节,她才不要贴贴。
  不过眼前人却不容她反抗,他身子前倾,几乎是有一种笼罩的姿态站在许栀和的面前,让她避无可避。
  掌心的温热在脸颊缓缓传递。
  许栀和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允渡,水润的杏眸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你手怎么突然这么暖和?
  这还是一年常凉的陈允渡吗?
  陈允渡垂眸看她,眸中快速地掠过一丝笑意,他说:“山人自有妙计。”
  他离得太近,身上的气息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覆盖着她。苦茶清香勾缠着桂花甜香,若即若离。
  许是很久没有亲近,许栀和在他的笼罩中,忍不住面颊泛红。她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迫使自己的视线聚焦在被船行波纹撞碎的月光倒影上,“才不好奇。”
  他以前又不是没用过 ,许栀和想。
  为了让自己面色看起来正常一些,许栀和随意打开了话题,“你怎么没休息?”
  陈允渡道:“栀和不在,难以安寝。”
  “原来是……”许栀和猛地回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陈允渡的神色清明,没有半点欲色,听到许栀和的疑问,凑近她的耳边,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不在……”
  许栀和情急之下,将手从严严实实包裹着自己的宽大衣裳中拿出来,伸手一根食指比在他的唇上。
  指尖下的触感柔软……不对,她在想什么?不说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光论现在还是在船上,就很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
  许栀和正了正神色,“我听到了。”
  陈允渡微微仰脖,将自己白皙脆弱的喉管完全暴露在许栀和的手下,他语气诚挚:“你问我,我还以为没听清,所以才重复。”
  是这样没错。许栀和收回自己的食指,确实是她先问出口的。
  她撤回手指,正在脑海中思考该说什么才能挽回眼下对她而言不是很友好的场面,但思量无果,因为有人将她的手牵了起来,拢在掌心,十指相扣。
  于是在陈允渡的眼皮子底下,许栀和的脸色越来越红,原先还只是耳垂的一小部分,随后蔓延到脖颈,更多的粉色被衣袍遮住,叫人看不清。
  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白里透红。
  许栀和害羞之后,才发觉牵着她的手很老实,紧紧握着,没有其他动作。
  她故作淡定地回眸去看陈允渡,“怎么啦?突然要牵手。”
  第99章
  她的语气拿捏得很好,散落在夜风中,染上了凉意。
  许栀和说完,心中暗感满意。
  陈允渡看着她的侧脸,夜风下她的鼻尖泛着红润,纤长的睫毛在颤抖,她的目光只匆匆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间,又快速掠过,转而望向两岸灯火处。
  他没有回答,许栀和便没有催促,行船看着缓慢,但片刻时间,便将村庄烟火丢在了身后,转而行至密林。
  没什么可以看了的时候,她才转头看向陈允渡,后者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一动不曾动。
  掌心下的手柔软滑腻,陈允渡脑海中思绪翻飞涌浪。
  吴钩在他的眉眼泻下温柔的碎光,看起来好看极了。许栀和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陈允渡想再次重复一遍心中所想——与许栀和保证余生都不会离开她。但话到了嘴边,他又闭上了唇。若话语苍白如水中月,那么他只需要用行动证明此诺。
  “我只是在想……”
  他的嗓音清润低沉,褪去稚气和短促,变得越发干净利落,低醇悦耳。
  在近距离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无形的引力,如细密的电流窜过指尖和胸腔。
  许栀和凑近了他的身边,侧耳凑近倾听:“什么?”
  “还好你当初在人群中选中了我。”陈允渡说,“我大抵是幸运的。”
  她当时那么鲜妍,那么美好,鬓边攒着盛开到极致的木芙蓉花,如出水芙蓉,清透灵动。
  他也庆幸自己坚定地走向了她。那场风雪给他的思考时间不算多,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犹豫……但凡犹豫了一瞬,或许蹉跎岁月好几年的人,就是他了。
  或许不止是这样,或许……爱而不得?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陈允渡的掌心就会不自觉的收紧。
  “……”
  许栀和等了半响,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