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是会说话,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便是陛下也得退让,更何况她一个小小妾妃,她咬着牙,挣扎着起身。
  又听赵采衣说:“对了,给美人介绍一下,这是云华郡主,自小养在我姑母膝下,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美人娘娘可有见过,这一回便算是认识了,美人娘娘,还不给郡主跪下请安?”
  第64章 萧昶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她最擅长的就……
  “我们娘娘是美人,为何要给郡主跪下请安?”
  赵采衣道:“按照品级,郡主乃是正三品,美人却不过六品,难道不该给郡主行礼?”
  冯明月强忍着不耐,唇枪舌剑:“姑娘所言差矣,美人娘娘虽只是六品,却是陛下嫔妃,按理说算是郡主的皇嫂,乃是长辈,如何有长辈给小辈行礼的。”
  赵姑娘哼了一声:“皇嫂?冯女官,你说这话,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吗?皇后娘娘才是正经的皇嫂,区区美人,也算皇嫂?美人如何不能给郡主行礼?都是内命妇,也是分个高低贵贱的,难道美人娘娘见了皇后,充仪不行礼?”
  “这怎可同日而语?”冯明月皱眉,美人的确品级不如郡主、公主,可也没听说过皇帝的女人给王妃公主行礼吧。
  因为是皇帝的女人,哪怕只是个采女,那些王妃公主也会敬着一些,毕竟嫔妃是能吹枕头风的,至于皇帝的子嗣,对这些庶母,就更是尊敬,毕竟大周以孝治天下。
  而且你怎么知道,后宫嫔妃里,哪个女人能一飞冲天呢,高宗的生母,甚至只是个宝林,纯粹捡漏成了太后。
  云华郡主也觉得不妥,这也是为何她那日以为是宫女呵斥了崔湄,得知是宫妃,很快低头道歉的原因,她拉了拉赵采衣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跟嫔妃为难。
  赵采衣却不以为然:“云华姐姐怕什么,有姑母在呢,姑母可是太后,便是后妃,能越得过太后去?都是内命妇,美人本就该给郡主行礼,美人娘娘,你不行礼是蔑视云华姐姐吗?云华姐姐可是姑母养女,将来要封公主的。”
  “难道公主,就能让陛下嫔妃行礼?赵姑娘,您此举是蔑视陛下吗?若非要如此,您一介臣女,没有品级,是不是也该向我们娘娘行礼呢。”冯明月气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赵姑娘是故意为难。
  “便是奴婢,也是内廷六品女官,您是不是,也得跟奴婢行礼呢。”
  赵采衣哈了一声:“我堂堂仰国公嫡女,你是什么出身,一个六品,也敢在我面前摆谱
  ?”
  云华郡主皱眉:“采衣,要不还是别……”
  赵采衣不悦:“云华姐姐,你方才不是还说,她对着陆哥哥泪眼婆娑,瞧着像个狐媚子吗,我这也是给你出气阿。”
  云华一愣,更加羞窘,她不过随口一说,崔湄到底容色过盛,放花灯那日,总觉得有些不妥,好似崔湄出现后,陆哥哥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跟赵采衣也只是抱怨,觉得崔湄太漂亮了些,太夺人目光,也没说别的。
  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美人娘娘,今儿你进了明宫,就得按照明宫得规矩来,冯女官算什么,我姑母身边,四品得女官也有的是呢。”
  赵采衣一拍手,就有两个嬷嬷打扮的人,靠近冯明月,将她制住。
  冯明月急坏了:“你们别碰我们娘娘,赵姑娘,纵然您是国公嫡女,也不能欺辱我们娘娘,陛下不会放过你呢。”
  “真聒噪,打嘴板让她长长记性,对了,由思姑姑来掌刑,思姑姑可是五品女官,正能让这冯女官没话说。”赵采衣很得意。
  那个被吩咐的女官抱拳颔首,拿着长长的芴板走了过来。
  打嘴板是宫里的一种刑罚,冯明月跟崔湄说过,这种刑罚比打耳光还羞辱人,也就比脱了裤子打板子,勉强好一点,用长木板拍到人的嘴巴上,一板子就能把嘴巴拍肿,顶着这么一张嘴,行走在宫里,谁人都会知道,这人犯了事,不会被待见,很丢人。
  而且有打嘴板把嘴打烂,甚至流了脓不治身亡的。
  板子打了下来,都能听到破风之声,显然没留手,冯明月有多机警思辨,此时也是徒劳,根本无济于事,别人诚心找你的事,欺辱你,你就是处处留心做的谨慎,也会被找出八百个错处来。
  冯明月闭上眼,准备强忍着疼。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落到自己的嘴巴上,然而仍旧有绽开皮肉的声音。
  睁开眼,她看到的,是崔湄已经红肿的手腕,她挡在她面前,伸出手,替她承受了这一板子。
  崔湄肌肤本就白皙娇嫩,非常容易留下痕迹,芴板打上去,她手腕红肿的都不堪入目了。
  “娘娘。”冯明月知道,她们娘娘出身虽然卑微,但心地良善,人很好,可她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能挡在自己身前。
  崔湄抬起头,面容苍白:“我可以跪,你不要伤害明月,你说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
  她咬着牙,身子摇摇欲坠,挣扎着跪了下来,因为痛苦,脸色泛白。
  云华郡主觉得不妥:“采衣,还是算了,这是皇嫂,跪我算怎么回事呢,快让她起来吧,她脸白的都透明了。”
  “不行!给姑母做事,她居然都敢偷懒,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采衣……”
  “这些都是姑母的儿媳,不好好教教规矩怎么行,你就在这跪着吧,什么时候姑母醒过来了,你再进去觐见。”
  赵采衣拉着满脸为难的云华,坐到水榭的亭子里,里面放着冰,桌上放着果盘,微风吹来,送来湖面上的凉风,好不惬意。
  崔湄却跪在毒日头低下,身子摇摇欲坠。
  冯明月咬着牙,却被押着,根本起不来身去告密,流云不过得了一小包银子,怎么可能冒着得罪太后侄女的事,去帮她们传信,静娘跟着跪着,满脸泪水,手足无措。
  冯明月都没主意,静娘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瑞王又进了明宫,明宫门槛多,他坐着轮椅,实则进出并不怎么方便,但太后让他来用午膳,他又不能不来,进进出出的格外艰辛。
  远远的,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崔湄,她青色的裙摆垂在地面,如一朵徐徐盛开,层层叠叠的莲,再往上看,是那张苍白却绮丽的面庞。
  瑞王一顿,身边的九安就已经说话了:“这崔美人怎么跪在这,难道是得罪了太后娘娘?”
  “不,母后虽然霸道,却也没这么多闲暇,去为难一个小小美人,大约是赵家女狐假虎威,假传母后的意思,为难崔美人。”
  “这赵家女一直倾慕陛下,这回选秀,陛下却根本没选她,险些成了贵女的笑话,听说她对皇后,都不是很恭敬,崔美人不是还病着,真是可怜。”
  崔湄是少见的,那种越病越美的病西施,苍白减少了她面容的艳色,弱化了攻击性的美,却增加了几许楚楚可怜。
  瑞王轻叹:“去个人,暗地里跟陛下说一声,崔美人身子这样柔弱,万一真的出了事,谁都负不了这个责,记住偷偷的,莫要让人知道,是我传的信。”
  九安有些不明:“殿下,您这可是在帮崔美人,都不让她承您的情?”
  “陛下那个性子,就算不宠爱崔美人,也断不能容许一个外人欺辱宫妃,这就得罪了赵家,母后那边,本王不好交代。”
  瑞王满腹心事,他不过是个富贵闲王,太后却是个实权太后,他来用午膳,明知他坐着轮椅,不良于行,却连宫门的门槛都不肯撤下,他每过一道门槛就要被侍从背起来,还很是难堪。
  太后对他,也就那样吧,他如何能得罪太后。
  “奴知道了,您放心,奴肯定办的妥当。”
  崔湄在发高烧,她的头晕的像是一团浆糊,身上疼的,忍不住想要蜷缩在地上,哪怕在日头底下,仍旧冷的发着抖。
  然而此刻,脑海中的想法,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她从来,都是没什么选择的,在陆家做家伎,被派去服侍萧昶,不是萧昶也会是别人,萧昶重欲,非要看着她敦伦,别说故意让陆子期听见,就算是让那些纨绔公子们看,她就能拒绝?
  拒绝就有用?
  就像现在,她成了美人,仍旧会有人欺辱她,用她在乎的人拿捏她,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看着明月被打?
  除了屈服,她还能怎么办。
  她好像一直都被命运推着走,没什么是她想要的。
  她没办法别人,只能说服自己,她很会说服自己,生气几天,难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她自己把自己哄好。
  没关系,让赵姑娘出了气,她就能放过她,放过明月,难道赵姑娘还能去萧昶的别院,把她揪出来,再欺负一遍?
  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前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被二两银子卖掉的时候,忍一忍,娘亲不堪受辱死在自己眼前,忍一忍,被灌很多红花汤,被陆家那些少爷小姐瞧不起,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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