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这么好笑吗?”
居尘摇头,唇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你是不是还要笑?”
居尘手臂靠在了他的膝盖上,头埋在胳肢窝,肩膀一直不停颤抖。
宋觅无奈,咬了咬牙,只能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将她往上一抬,瞪向她。
两人视线瞬间交汇,鼻尖近的只剩一根发丝的距离。
第43章 就一下?
忽有一阵爽风拂过桥头,朝桥底灌入,江上清波浮动,激起的微澜搅碎了水中倒映的万里长空,顺从风势携着水面凉意,轻轻吹过两人的耳鬓。
居尘微仰着头,一双美眸盛着晴光,明眸善睐,顾盼神飞,眼尾边的碎发随风摇曳,扫过宋觅耳畔边,引起一股痒意,自耳根缓缓蔓延到了心底。
他忍了良久,才忍住直接朝她唇瓣上狠啄一口,将他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尽数蹭到她白生生的脸上。
卢枫与永安带着其他护卫正朝他们这厢赶来。
宋觅松开她,接过她手上帕子,用力擦了几把,洗去铅华,恢复了一张俊美面容。
居尘站起身,凝着他一身枫红婚服,虽是女款的样式,落到他身上,搭上他那张原就生得偏冷的俊颜,竟也有几分奇异的赏心悦目。
炙热的红柔和了冷调的白,居尘见多了他穿绛紫色官袍,素日不是玄色常服,便是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裾,甚少见过他穿这么明艳的颜色,也才发现,原来他穿着明艳,竟是这么一般风流倜傥的姿色,另一种丰神俊朗的美。
居尘瞧得甚是满意,猛然发觉他若是名女子,就眼前这般姿容,她好像还挺不能确保自己不会受其美色所惑,被他掰着走。
宋觅全然不知她的浮想联翩,将打湿的乌发扫于耳后,即正了面色,问她:“怎么样了?”
居尘顿了顿,心领神会,他是在问堤坝那厢祭祀的情况。
“我把那三个和尚丢水里给河伯作伴去了。”居尘努起嘴,如实相告。
宋觅沉默看她半晌,哑然失笑。
卢枫已经带人走下桥头,宋觅眼下这副鬼样子,不宜招摇过市,走街串巷,居尘与永安颇为懂事地让出她们的轿辇,卢枫将自己的黄风驹牵了过来,正犹疑着是否需要帮扶永安上马,只见永安公主动作颇为熟稔,牵过缰绳,一踩马镫,翻身而上。
卢枫转首瞅了一眼宋觅的私人坐骥,小白仰头而视,鼻孔朝上,一眼都懒于吝啬给他。
他只好同居尘商量让她喝永安共乘一马,刚开口没两句,小白不知被谁掀开车帘睨了一眼,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一屁股将卢枫拱开,在居尘面前,不情不愿低下头,示意她拉缰。
卢枫从未见它如此体贴懂事过,不由啧啧抚掌称奇。
宋觅坐在车内,透过车帘罅隙,望向前方那一抹与永安并肩骑马的俏影。
他之前一直觉得她此时年少的性子同她前世有些不太一样,诚然,他不是不能理解,从芝麻大小的八品小官,到权倾朝野的一品宰辅,这一路过来,她的确经历了不少。
但今日她二话不说将恶人投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宋觅从她杀伐果断的举止中,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一抹威严的女相身影。
人再怎么掩饰,也无法将本性彻底掩去。宋觅倒觉得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爱憎分明的模样,比素日那个含蓄收敛的她,生动了不少。
然当他回到衙署,更换常服,再度详细询问其过程。
她好像又变了回去,诚惶诚恐地问他,“王爷可是觉得我太心狠了?”
一般柔弱女子,尤其她这般不过二十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即使同情那些无辜者,也不敢轻易对施害者动辄喊打喊杀。
居尘怕他觉得她毒辣,宋觅将她眼中的惊惶望了半晌,伸手,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没有,你做得很好。”
--
那三名和尚一去不复返,当地百姓心里泛起嘀咕,怀疑水下并没有龙宫,他们应该是淹死了。
他们忍不住前往江阳衙署咨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宋觅凉飕飕扫了他们一眼,用着一副冷冽的嗓音,对此轻飘飘道:“可能河伯这些年娶了太多美女,最近换口味,喜好上美男子了。”
那几个当日延着河畔搜寻丽娘,家中无女,事不关己的糙汉们,顿时噤若寒蝉,一问一个不吱声了。
后来,江阳捕快经过居尘似有若无的点拨,在和尚盘踞的庙宇中,找到了他们这些年昧下的嫁妆。
河伯娶亲的谎言被彻底揭穿。
这日,晚膳过后,宋觅路过签押房,看见居尘正点上烛火,用镇尺铺平眼前白纸。宋觅负手进门,来到桌前,只见她已经研好墨汁,执笔正在作画。
宋觅目光落至她笔尖,随意问道:“在做什么?”
居尘一壁低头勾勒,一壁解释她此举的原由,是想根据那些无辜者家人的描述,把那些女孩的遗像画下来,送给他们作为慰藉。
江阳穷乡僻壤,鸟路过都不拉屎,更遑论出得起一位技艺卓绝的画师。那些女孩落水之后,这世上便不再存有她们的音容笑貌。
居尘自知自己的画技也不卓绝,只是勉强凑合看的样。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宋觅悄然立于旁侧看了会,盯得她一张莹白如雪的面容不由泛出一层绯色,落笔也越来越踌躇,他掩着鼻尖轻笑了声,问道:“要不要帮忙?”
居尘一双美眸在夜色中亮起,抬头看向他,“可以吗?”
她好像还不曾见过他作画。
居尘迄今见过最有灵气的画师,便是大师兄林宗白,他被誉为大梁第一画师,极擅丹青写生,只需寥寥几笔,一幅活景跃然纸上。
他经常被大理寺邀去作拟嫌疑犯画像,这也是他最初的营生手段之一,大理寺少卿夸赞他可以根据简单几个特征描述,将人刻画得栩栩如生,但他却谦逊得紧,说他最擅作的是风景花鸟图,人像,他比蓬山王还是差了点。
居尘一直以为这是他的自谦之词,不过是闲来无事不忘拍一拍那位大理寺顶头上峰的马屁。
今日一瞧,居尘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出神入化,她今日算是体会这个词用在画作上的深意。
宋觅随手下笔,回眸见她目光透出认可,温言道:“那你来说,我来画?”
居尘点点头,一一说出她所收集而来的,她们每个人的特点。
宋觅每个听过,片刻思索,一落笔,便勾勒出一个得其神韵的人。
居尘站在桌旁,躬着身子,双手托腮,看着他落笔,不由叹笑:“好吧,我承认你是比我强一点。”
她像是在指画技,又像是在瓦解一些倔强多年的偏见。
宋觅挑眉将她看了一眼,搁下笔,将画作放到旁边的空桌上晾晒,诚恳道:“也不能这么说。”
“我虽会作画,但我却想不到画出那些女孩,去安慰她们的家人。”宋觅回眸看向她,“这一点我不及你,你作为女儿家心思细腻,比我想得周全。”
居尘怔怔听他说完,明明是赞美之词,顷刻间只让她觉得眼眶
有些发热。若是这话他前世也说给她听过,该多好,他们肯定不会那般凄凉收场。
正是前世那般收场,宋觅此刻才觉得要实话实说。
--
江阳衙署的官吏经过商议,一致同意把那三名妖僧昧下的钱财作为抚恤金,同着画像,挨个送往受害者的家中。
居尘将肖像挂在屋中,回首含笑问道:“老人家,你看像不像?”
“像,真像……”
居尘为他递去拭泪的手帕,临走前,对方反赠他们一壶家中酿的好酒。
废除了多年陋习,也算是江阳衙署久违的一件喜事,夜里,几位当地官员商榷设下席面,款待蓬山王。
月明星稀,今夜九重天上的月亮难得的圆,白色月光铺陈在青石板上,泛出星星点点的光辉。
居尘坐在女眷那一桌,酒过三轮,她侧眸看去,宋觅正偏过脸,同他另一边的官员说话,他单手支椅,下颌线分明,唇角漫不经心勾着,开口时喉结微沉,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轮廓尤为迷人。
居尘双颊泛着一丝微醺的绯色,托辞更衣,悄然离桌,路过男宾的席面上,趁别人不注意,轻勾了一下主位上的人的衣袖。
动作似有若无,几乎令人难以察觉。
居尘甚至有些担心他没感觉到,可也不敢再拉一次,那就太明显了。
当居尘缓缓转过重重长廊,到达衙署后苑一个昏暗的角落,她站在转角处,回过首,宋觅已经跟了过来。
他眉宇微蹙,以为她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说,“怎么了?”
居尘微微一笑,双眸弯起,犹如镜花水月中的月牙,“没有,就是突然想亲你一下。”
她说完,便踮起了脚跟。
蜻蜓点水的一下,伴随着她蔓延到耳廓边的笑意,居尘心满意足,转身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