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略略解释了一句,“先送我去衣锦坊买身男子成衣,我要去南风馆找个人。”
也不怪沥泉怀疑,南风馆里的男妓,既有《癸辛杂识》中记录的那种服务于男性,‘敷脂粉,盛装饰,比比求合’,身娇体软的欢馆,也有专门服务于‘孤寡女眷’,善于床第风月的男妓。
后人总觉得古人封建保守,其实古人远比想象中开放多了。
‘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不过是明面上的教条,就像在何年的时代,人人争做‘五好青年’‘传递青春正能量’一样,口号喊得响亮,私底下,谁会认真执行呢?
何年研究沈初照时,自然也研究她所在时代的世情风貌。
这个时代,按照史料里的记载,‘男风大兴,炽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咸相仿效,责胄孤寡女眷尤甚...’
也就是说,死了丈夫的寡妇,是会偷偷去南风馆消遣的。甚*至野史有云,帝后微服私访,随行的宫女一出宫,“皆淫奔而不返”。
男妓能让夫妻离绝,宫女跑路,可见威力之大。
而玉京城的男妓有多少呢?
有资料说,‘风俗尚淫,今京所鬻色户,将乃万计。”
白话就是,京城出卖色相的户头,将近一万家。
大梁的铁骑没有南下前,玉京城就是销金窟,安乐窝,这样的境况下,如何让他们居安思危?
“少夫人”,沥泉想了一下,还是犹豫道,“小的要不要先知会将军一声,听说朝廷最近管得严...”
他跟在将军身边,将军平日严肃,他也很守规矩,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少夫人面前,聊这么污糟的话题。
“听说,听说,男子为娼的,要杖一百棍,还要切掉命根子,再把后门堵上...”
他似意识到这话粗俗,连忙捂住嘴,偷瞄到少夫人没有责怪的神色,才接着解释,“巡检司都说了,凡是告发男娼的,奖励赏钱五十贯呢,很多老百姓都乐坏了,把这当作生财之道。我们这个节骨眼跑去,万一撞上,撞上巡检司抓人,岂不是...岂不是...丢了将军府的脸面...”
何年想了想,巡检司确实有明文规定,‘男为娼,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甚至恫吓说,“宜断其钻刺之根,兼塞其迎送之路”。
饶是如此,也堵住不‘食色性也’,庞大而旺盛的市场需求。
“沥泉...我要找的这个人,就是出身南风馆。他叫周庐,你替我找到他,我立马回来,绝不久留...”
历史上,周庐因卖yin被抓受刑,转而入宫做内侍。后来,凭借色相和服务,让庆帝为之沉迷,一跃成为最年轻的皇城司司使。
眼下这个时节,他还没有入宫,正是何年收为己用的好时候。
何年不能跟沥泉透露太多,只宽慰他,“你放心吧,出了事有我顶着,定不会辱没将军府的名声。”
沥泉抓了抓耳朵,只能局促带路。
何年想到,李信业当年会困死京城,除了枕边人的迷惑与诓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幼在北境长大,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将军府在玉京城,势单力薄。
李信业在京城没有势力,那何年就慢慢去培植。
“沥泉,你放心吧,我过去捅的篓子,比这大多了,我父兄都能兜住,没事的...”
她父亲虽然只是礼部尚书,但这个职位主要就是统管礼仪和科考。
前者意味着胜任这个职位的官员,须得见多识广,才能内不失仪于天家,外不失态于番邦,只有世家出身才能撑得住台面。
而后者则意味着,只要有心招纳,门生遍布天下。
前世,父兄没有参与朝堂纷争,却因党争而死。这一世,她不如替父兄去争一争。
第11章
◎扮作内侍◎
何年以为新门外南风馆,是一个具体场所,等去了才发现是一条巷子,高耸的牌楼后面,密布着茶馆、酒楼和客栈,是琴茶雅集之地。
古巷深长,丝竹管弦,茶香酒香,犹如浮云冉冉,熏人迷醉。
沥泉抽了抽鼻子,停下了马车。
“少夫人,就是这里了,你要找的人,委身于哪一家?”
何年撩开帘子,看见青砖黛瓦下,都是半掩的门户。俊俏的堂倌,站在门外招揽生意,十来岁的小厮,活泼的笑闹...
她不由揉了揉额角,比巡检司的检使都头大。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一家一家问吧...”
她决定先摸摸情况,若是不好找,就让她二哥去巡检司那里找名册,纵然是三教九流,户籍也该在官府那里报备的。
沥泉虽然没见过这个阵仗,可看看漂亮,不,是清秀的少夫人,再看看少夫人边上的两个侍女姐姐,自觉应该冲在前面。
“嗳...”,他清脆唤了一声,“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叫做周庐的?”
掌柜是而立之年的儒雅男子,扇子一扬,蕴藉风流,勾着桃花眼含笑看人。
何年能感觉到他眼风流转,将她们上下看了个透。
久浸风月的人,眼睛里仿若长出了触角,不等恩客进屋,先用目光将人舔一舔,摸一摸,带着挑逗与勾引。
几个人站在风里,霎时脸红透了。
那男人才摇了摇扇子笑道,“外面冷着呢,恩客进来暖暖身子,我们这里没有周郎李郎,可有花郎月郎玉郎,包管让恩客满意...”
沥泉张着嘴,茫然的看何年。
何年也一脸懵。
这是...用得化名?
她早该想到的,周庐若是出自风月场所,自然不会用本名,甚至可能周庐这个名字,也是入宫后取的。
但不管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他既然服侍人的功夫一流,自然后天经过顶尖的调教。
“你们这个巷子里,最好的郎君是哪位?咱家可挑剔的很,若是服务的不好,咱家可是要砸场子的...”
何年掐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很像年轻的公公,她知道自己音色扮男人不像,但扮内侍就很合适,尤其是她面白而无须。
果然,那男人听了她开腔,换了恭敬的态度,“恩客可以去前面的缀锦阁看看,那里的服务,全玉京城都挑不出第二家。”
他神色诚恳,见何年肯听劝往缀锦阁去,轻吁了一口气。
公公可不是一般倌人能侍奉来的,他的小庙接不住这尊大佛。
何年向前走一段路,果然看见一家华丽的酒楼,大堂外立着一丈高的血红珊瑚树,站在门外也能窥见楼内曲水流觞,布置的富贵而不失雅致。
何年掸了掸衣摆,佯装风月老手,熟谙的走进缀锦阁里,立刻有一名娇俏的堂倌迎上来,亲昵挽住她的胳膊。
“恩客,怎来得这么早?今日是喝茶听曲啊,还是对吟对弈啊?”
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仿若何年就是这里的常客。
何年知道他们这些地方,门道可多了,喝茶对吟恐怕都是暗语,她害怕露出马脚,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道,“咱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掐尖了享受,今日就由你来安排,若是咱家没尽兴,看咱家不砸了你的招牌...”
她学着公公的模样,那堂倌也被唬住了。
何年回头瞥了一眼桂月,挑了挑眉,桂月立刻明白了。
她学着何年的样子,也尖细着嗓子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周庐的,长得很水灵,你把他给叫出来...”
那堂倌露出谄媚的笑,诚惶诚恐道,“公公,我们这里不许倌人用真名,公公可知这个周庐,在阁内是何花名?是郎还是奴?小的才能给公公安排啊...”
桂月哪里懂郎和奴的区别,求救般看向自家娘子。
何年好歹写了这么多年论文,深谙语言的艺术。
模棱两可道,“我们也是宫里相识介绍来的,你就按他们的喜好来安排,咱家难得出来一趟,不要拿这种琐碎小事烦人,你快安排间上好的厢房,咱家累了要休息...”
何年塞给他一琔银子。
堂倌见他是宫里来的,又出手阔绰,眉眼都是喜色,“公公可是蔡公公介绍来的?蔡公公上次说这两日要来,他老人家可是有事耽误了?”
何年点点头道,“就是蔡公公介绍来的,宫里的事情,你少打听,快去张罗吧...”
她打了个哈欠,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何年只知道历史上的周庐,被巡检司抓走割根后,确实被一个老太监看上,带进了宫里做内侍,才有后来的一番作为。
想来,他能被公公看上,那她让堂倌按公公的喜好来找人,应该错不了。
堂倌低头哈腰道,“是奴蠢笨了,这就去叫鲛奴和狸奴来服侍公公...”
何年听他要找的都是奴,心道待会再找几个郎,约莫能弄清楚郎和奴的区别了。
但她不敢露怯,在厢房淡定坐着,等堂倌去叫人了,才敢站起身来,肆无忌惮扫视着室内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