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所以,为了两手准备,他前脚让长女嫁给十八岁的昭庆皇子,后脚让长子娶了妻子母族的萧家表妹。既是表达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也是为了日后无论哪一方得势,他都有斡旋的余地。
  多年以来,世家都是这样运作,从未失手过。
  只是,他没有想到,宪宗皇帝掌权后,立刻背刺了他。
  他先是借助朝中寒门势力,罢免了萧继先。
  走这部棋的时候,宋居珉只当宪宗皇帝,是为了报复多年来,被外家架空的痛苦。
  却没想到,萧继先倒台后,宪宗皇帝却册封周惠妃之子,昭隆皇子为太子,封惠妃为皇后。
  过去宠信的昭庆皇子,反倒不放在心上了。
  所以,伯父萧继先,想要借助北梁,灭掉周家时...
  宋居珉动心了。
  他这些来,靠着与萧家是姻亲的关系,在朝中积攒了自己的势力。
  只要周家倒台,除掉昭隆太子,他就能推昭庆为太子。
  故而,溯雪一战,打算建立不世战绩的周家父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发兵时,他们没有想到,渡过寒河时,身后不是支援他们的大宁辎重部队...
  而是与对面北梁里应外合,放火烧化寒河千尺积冰,让六十万士兵进退无路的内应。
  周家父子,连同当日软禁萧太后的周家军,尽数死在北境。
  宪宗皇帝备受打击,昭隆太子悲痛欲绝,死于‘哮疾’。
  萧继先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而宋居珉早就做好了准备。
  最终,二皇子和六皇子,因为造反而被宪宗皇帝下令处死,合府流放。
  ……
  当年参与皇子夺嫡,宋居珉从不后悔。
  若是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下手不够狠,不够斩草除根,才会留下今日这么多的后患。
  亲信凌霄见相爷沉默不语,忐忑问道,“相爷,那这五十万两白银,我们要不要给?”
  宋居珉忽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暖阁内折返出回音,宛若割裂出阴阳结界,而轻叩着蟠虺纹紫檀桌案的他,每次都只能是活着的那个人。
  其他人,只能死。
  他脑中浮现昨夜灌药时,那个孽子疯魔般的嘲笑。
  “不给”,宋居珉笑声蓦然坠地,铿锵有力。
  “既然是萧继先害死了锦娘,那就由萧家来偿还这笔债务!”
  “况且,当日之事,是我们两家共同合谋,凭什么这么多年,都是宋家出钱,萧家躲在身后乘凉?”
  【作者有话说】
  这章改了好久,都不够好玩,感觉回忆太多,但是不说清楚当年的事情,后面剧情走不动
  笔力弱,撑不起来,想哭
  还是大长篇,更想哭了
  第71章
  ◎毁人清白◎
  寅时刚过,群臣踩着碎雪上朝。
  宋居珉一身暗红官袍,随着人潮走向文德殿,面色如常。
  宋家大郎宋砚,从容跟在父亲身旁。
  周围密集的打量和窃语,黏腻的蛛丝一样,簌簌飘落。
  宋居珉掸了掸蟒纹袖口的霜花,给儿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宋砚也自责而心疼的看着父亲。
  这几日南方寒潮,朝廷计划拨款赈灾,又临近年末,需要统计全国赋税财收,三司人人忙得脚不沾地,他也只能强撑着恍若无事,按部就班处理粮草调度和统筹的事情。
  宋砚正望着父亲,身后传来一声裹着尖锐冰碴,带着挖苦意味的问候。
  “昨夜天寒地冻,积水成冰,宋相可还安好?”
  御史中丞郭路,抚了抚胡须,含笑说,“宋相府里,抬出上百具尸骨,满城皆惊!这等骇人听闻,残暴无良的事情,老臣以为宋相爱惜脸面,定会称病不朝...没想到宋相果然是心性坚定之人,这就一脸无事,气定神闲的行走于文武百官面前...这等心性,这等气度,实在令人钦佩!”
  他声音朗润而洪亮,内涵宋居珉寡廉鲜耻的话,冰雹般劈头砸下来。
  一时间,佯装低头行走的臣子们,都纷纷望向这里。
  宋居珉仙鹤补子上的金线羽翮,在雪雾里泛着冷光。
  他寒眸凝着郭御史,挤出一丝阴测测的笑意来。
  “老臣教子无方,不及郭御史贵为天子谏臣,两朝元老,向来品行高洁,纤尘不染!”
  郭路虽然奇怪他这个节骨眼上,还浑然淡定的样子,却也笑纳道,“承蒙宋相谬赞,老臣不堪大用,却也谨记先贤教诲,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己身。”
  他中气十足的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正是先贤们懂得这个道理,才有常言‘上梁不正下梁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的说法…”
  他讽刺宋居珉,自身德行有亏,才会教出这样的儿子。
  宋居珉肃然道,“郭御史慎言,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若按着郭御史的揣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郭御史难道是内涵吾儿此过,是追随圣上吗?”
  郭路还想回击,宋居珉已甩袖离开。衣袍卷起一地雪白。
  伴随着三声响亮的绑子,皇城的晨钟,也‘当当’响彻天穹,撞碎满城平静。
  宋居珉知道,今日早朝,避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果然,群臣行完叩拜礼后,郭御史正要出列,弹劾宰相宋居珉纵子行凶之罪...
  监察御史张贞率先高喊道,“禀陛下,臣有本参奏!”
  郭路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也连忙高声道,“启禀陛下...”
  一语未完,负责看堂的参知政事韩焘,愤然斥责道,“郭御史这是怎么了,陛下面前,怎容你殿前造次?”
  看堂人的职责,就是管理早朝秩序,纠察百官失仪之举。
  张贞是先参奏的人,无论郭路如何着急,打断对方就是藐视君威。
  九重金阶之上,庆帝精神不济,却也看出端倪。
  他扫视着满殿的朱紫公卿,不等郭路辩解,指了指监察御史张贞道,“张卿要参奏何人?”
  “臣张贞参奏御史中丞郭路,与其长嫂王氏通奸,秽乱人伦,目无法纪,罪无可赦!”
  他声音不大,出列时的腰间青玉组佩,也只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却恍若毒蛇吐信一样,惊得掌灯太监打翻了琉璃灯,惊起檐角宿鸦扑翅而飞。
  就连右卫将军曹茂,也吓得揉了揉宿醉的眼,惊悚的睁大瞳孔:郭路?通奸长嫂?
  这是什么惊天秘辛?
  这个玉京城最正经的老头,向来不苟言笑,嘴皮子不饶人,最爱以德行自居,弹劾他找女妓的郭路...
  私下里居然与长嫂通奸?
  他早知道文臣们都是道貌岸然之辈,却没想到他们玩得这么野?
  张贞打开奏本,宣纸脆响挠得群臣心里发痒,百官的目光纷纷缠来,只等监察御史展开说说...
  郭路却悲恸大哭道,“陛下,陛下...这是无稽之谈,万不能有这种无端揣测啊...”
  这个素来强硬的老臣,几乎无坚不摧,但长嫂是他最敬重的人,是他不能忍受一点亵渎的人...
  他老泪纵横道,“陛下,陛下,整个大宁,谁人不知,臣幼年失恃,无父可怙,无母可恃,跟着兄嫂生活...长兄去世后,长嫂靠着刺绣养活臣长大,供养臣读书,为了...为了...”
  郭路擦拭着眼泪,“为了让臣能出人头地...长嫂生生熬坏了双眼...长嫂她比臣年长,又目不能视,臣...臣如何能与她有苟且之事?”
  他深绯色官袍忽然一颤,手中玉笏掉落下来,他颓然跪在地上,哀求道,“陛下,女子名节为重,这等诬告...若是传出去...你叫长嫂她...她如何活下去啊?”
  寅时末刻的文德殿,还浸在青白的夜色里,郭路以头磕地时,琉璃烛火明灭不定,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泪痕。
  李信业垂眸不语,攥着笏板的手,却微微发颤。恨不得撕烂张贞的嘴,更恨不得挥着月隐刀,杀尽这些无良之人。
  他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捏得腕骨生疼。
  这个计谋实在歹毒阴险。
  因为参奏流传出去后,就算郭御史洗清嫌疑,世人的嘴也不会放过他,而他的长嫂也只能以死自证清白...
  他们在用流言蜚语,用世人的口耳相传,不负责任的窥私欲,杀死一个谏官的名誉,一个女子的名节。
  他知道宋居珉,必然有应对之策,却没想到,他居然能无耻到这个程度?
  最重要的是,这是要让当事人剖腹自证的事情。
  李信业的五脏六腑,重新烙着仇恨。
  .......
  就连端坐在上方的庆帝,在听了张贞的奏告后,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他知道宋相不会坐以待毙,但没想到他所谓声东击西的法子,竟然这么...这么匪夷所思?
  庆帝目光在群臣面上逡巡,想要观察大臣们,会不会相信这等竦然的参奏。
  待看见总是偷着打瞌睡的曹茂,兴奋的伸长脖子,等着下文时,庆帝扶了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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