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将军要让府医来看什么呢?看你是如何羞辱我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汗珠沿着他刀削似的下颌滑落,遒劲的胸膛也膨胀着复杂情绪。
  他不明白她为何曲解他的用意。
  “那将军是什么意思呢?我不就是你手里活着的战利品吗?是你军功赫赫的标志吗?怎么,私下里羞辱还不够,还要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吗?”
  她抓起染血的锦缎,掷在他脸上,“拿去展示啊,证明你很厉害,能攻城掠地,也能让女人在你□□求饶…”
  “李信业,你想证明的不就是这个吗?”
  李信业眼底泛起血丝,擒住她手腕按在胸膛。
  “你一定要如此吗?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经过情事,我不知道...”
  女娘偏过头,不再看他。
  多可笑的借口,怎么会有男子,成婚前没经过情事?
  李信业在她的冷笑中,将满腔肺腑之言,积蓄的柔情,脱口而出的表白,尽数吞回喉咙深处。
  他压抑住情绪,低声问,“不叫府医,那你的伤怎么办?”
  龙凤红烛凝着血泊,女娘冷冷道,“你不再碰我,我自然会好…”
  李信业如做错事的孩子,从床上下来。
  “那我叫侍女进来服侍你?”
  床上力气散尽的人摇了摇头。
  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甚至她的侍女。
  她只觉得耻辱,因被她占有而耻辱。
  李信业沉默着,去耳房打水。
  ……
  从耳房洗漱出来后,女娘已经睡熟了。
  李信业看着烛光中,猫儿一样酣眠的女娘,心里湿润的不像话。
  他知道她嗅觉敏锐,对味道格外敏感,所以在耳房呆了很久才出来,怕她嗅出他身上的异常气味。
  那是他城池尽失,狼狈不堪,为她丢盔卸甲的样子。
  她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他疏解时近乎羞耻的痛苦与罪恶,对她无法止息的,近乎贪婪而窒息的渴望和占有…
  李信业靠近她,在她身侧躺下,在她唇上覆上一个吻。
  一个轻轻的,近乎虔诚的吻。
  第77章
  ◎黑暗里有人◎
  霜白的积雪还未褪尽,坤宁宫的飞檐在旭日中挑起碎金,垂脊末端的鸱吻衔着冰棱,在天光里闪着刀锋般的锐芒,映衬得九凤朝阳的琉璃瓦,格外高耸清冷。
  何年睫毛凝了细霜,踩着宫道走得缓慢。
  昨夜的梦太过真实,她晨起身上都是痛的。也更加确定,她在李信业身边时,才会梦见前世的光景。
  再想到李信业明明与沈初照相处不久,却很熟悉她的生活习性和物品摆放,何年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李信业莫不是...
  光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袖中捏着紫檀木匣子的手,就冒着湿汗。
  “夫人这边请,皇后娘娘正等着夫人呢!”
  引路宫女将她带到内殿里,两列宫人捧着铜胎掐丝珐琅盆盘鱼贯而出,显然刚服侍完皇后娘娘,金色鱼洗上百子千孙的纹样,还沾着湿漉漉的水迹。
  何年目光掠过宫女,随着引路女官穿过几道朱漆门,走进南侧一处僻静的暖阁里。
  这不是宋皇后平日招待人的地方,上方八扇冰裂纹窗棂,也被外间高大积雪的楠木,遮挡住半数的明光。
  宋皇后坐在北侧高台上的软塌上,笑脸吟吟的望着她。
  何年行礼的动作凝滞,宋皇后那张端庄雍容的脸,在窗棱割碎的光斑里,莫名显得憔悴许多。
  “秋娘来了...”她招了招手,“我早想叫你陪我坐坐,可惜身子一直不大好...”
  何年纤指解着裘带,注意到青铜瑞兽炭盆里,金丝银炭哔檗作响,比往日要旺盛很多,一旁的博山炉里也青烟袅袅,宋皇后却依然穿得厚实严密,恍若很怕冷的样子,又似乎准备好随时出门。
  “娘娘这是怎么了?”
  何年缓步走到她跟前,坐在嵌银丝牡丹锦凳上,脚底冰冷的霜凌在猩红色绒毯上,洇湿出一圈足迹。
  铜盆炭火噼啪炸开火星,她看见自己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织金衣领上凝成细小水珠。
  这间暖阁显然过于闷热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嗅到一股熟悉的檀香木的味道。
  “秋娘,昨日本宫还想强撑病体去唤你,可风寒未愈,怕过了病气给你,这才作罢...”
  何年见她面上潮红,似有低热之症,怕是怀有身孕的征兆。
  许多妇人怀孕时,最早是没有脉象的,但身体会显示出不耐受,排异或虚弱的状态。
  而且孕妇最容易情绪波动,宋家前世没有这些糟心事,宋皇后生子过程自然顺遂。
  这一世她显然因家事困扰,备受熬煎,身体自然扛不住。
  偶感风寒,只是表象。
  也幸好有这个表象在,太医一时查不出来,恐怕可以拖上一拖。
  何年瞧着她背后的连枝灯,在她瓷白的脸上投下暗影,忽而有些于心不忍。
  宫斗剧里看娘娘们残害子嗣,只有正义战胜邪恶的爽感,很难共情那个沦为牺牲品的胚胎,但轮到自己下毒时,想到对面女人的肚子里,正孕育一个小生命,她就嘴唇发干,手指无力。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旦宋皇后诞下孩子,就是大宁未来的太子,再想扳倒宋家,就难上加难了。
  何年舔了舔唇,做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便是娘娘不传唤,臣女今日也是要来的。”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娘娘交待臣女办的事情,臣女一直谨记于心。”
  何年袖子里的手,抽出半分,露出一角匣子。
  宋皇后鬓边的九凤衔珠步摇,也随着满脸惊诧和正襟危坐的动作,而轻轻摆动着。
  “秋娘过来说话。”
  暖阁内没有旁人,宋皇后还是将她唤到身边,让她挨着自己坐。何年鼻头嗅到淡淡的药香。
  她命令自己不要妇人之仁。
  宋皇后怀孕初期就心情沉郁,又成日嗅着瑞脑木樨香,只要她稍加利用,就能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她将匣子递给宋皇后,想起李信业在她耳边道,“秋娘,这些信会让宋皇后相信,是北粱先背叛宋家。”
  他贴附耳侧说话时的热息,尚烫着她的耳廓,何年感觉自己手都在抖,“娘娘,这些是臣女在李信业书房找到的信件,都是他私通北粱的证据。”
  何年从匣子里抽出密信,“娘娘您看,每一封密信上的火漆封口处,印戳盖下的都是北粱文字。倘若李信业没有私通北粱,他怎么会和北粱人有书信往来?”
  宋皇后看了一眼信封,“这是北粱皇室的印戳。”
  何年神情微变,她知道李信业准备这些,自然会尽可能逼真,可他是怎么搞到皇室印戳的?
  “娘娘,这些信都是北粱文字,臣女粗通一二,却看不太明白,娘娘看着若是属实,就能尽早禀告圣上,尽快发落了他。”
  女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做出悲痛的样子,恍若等不及将李信业送进大牢一样。
  她说的当然是假的。
  沈初照通识北粱文字,这些火漆封口都是拆过的,她早就看过信的内容。
  是北粱皇室写给探子的信,信里交待将一百万两白银,藏在云梦楼里,暂时不要动。
  还有许多密信,详细记录了宋家日常动向,显示北粱探子一直在监视宋府。
  信件没头没尾,都是李信业回京后的事情,显然是李信业拦截下的北粱密报。
  以他和北粱不共戴天的立场来看,他拦截下信件情有可原。
  而信件前后因果不详,他们作为外人看不明白,宋居珉作为当事人,却能立刻看懂,这是北粱拿到了一百万两银子,交待探子藏在云梦楼里,却谎称没有收到...
  至于监视宋家,这也能解释为何内宅埋有尸骨的事情,能够被外人知晓...
  李信业巧妙嫁祸北粱人,还能模仿普荣达的字迹,这些不算困难,可何年万万想不到,他手里的印戳,居然不是普通的私印,而是北粱皇室的印戳...
  这个人,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宋皇后指尖抚着印戳,目光与何年短暂对视。
  何年心虚道,“娘娘,臣女想着,若是能现在揭发李信业私通叛国的事情,许是宣云的事情,朝廷里那帮老臣,就不会紧揪着不放了...”
  宋皇后眼底流露出动容之色。
  “秋娘,难为你肯为宣云着想。”
  本来知道死得侍女香穗,就是她身边下仆的女儿,她又跑到大理寺替下仆寻尸,查看供状...
  宋皇后有过短暂怀疑,现在想想,说不定这个蠢货也是被蒙蔽了而已。
  “秋娘,你可知道你从瓦子里找来的女打手,都是北粱的探子?”
  何年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北粱的探子?”她露出惊慌的表情。
  “我问过瓦主,他说这些都是逃难的流民啊!而且她们手脚功夫都很好,尤其是那个赛风,臣女几乎什么事情都交给她办,她干事利索有头脑,若不是她替臣女拿主意,臣女在将军府简直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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