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赛风,你这个蠢货,为何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呢?”
  狸奴手指顺着她滑腻的脸颊,步步紧逼至她细长的脖子上,他单手握着她的喉骨,拇指摩挲着,说出来的话,却冰凉而残忍。
  “既然宋檀想要强合沈初照,你就该等他事成后,路上动手杀了沈初照,做出她不堪羞辱,自缢而死的样子...这样,宋家和李信业的新仇旧恨,才会抬到明面上,而妄图置身事外的沈家,也会卷入其中...”
  “多好的一盘棋啊...”狸奴脸色陡转阴寒,“可惜你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当初忘记自己是个贱奴,现在忘记自己是个北粱人,该为北粱出生入死...”
  狸奴手上力气加重,似要掐死赛风。
  李信业见情形不对,拈起半点碎瓦,腕底劲风骤起,一道冷光如断刃脱鞘,精准楔入对方的三焦经。
  狸奴抽回手时,掌骨已爆开淋漓血口,他后退几步,痛苦的抱着手臂。
  他在探过赛风气息后,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局,此刻装作骇然的样子,望着头顶的方向。
  青瓦碎裂声尚在耳畔回响,三寸厚的门轴断裂声,与瓦片坠地声同时炸响。
  李信业靴底玄铁护甲,在门板碎屑中劈开月光,火折子掉落后短暂黑暗的房间,很快被外面的雪光和月光,照耀的愈发明亮。
  狸奴惊恐看着来人,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将军,夫人,怎会在这里?”
  李信业面色冷然,“这里是将军府,该是我问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一个北粱探子房里做什么?又因何要取她性命?”
  狸奴歪头绽出梨涡,笑得甜美极了,“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赛风身份暴露,奴不知她是死是活,前来查验...”
  他掏出松香帕子拭手,十指纤纤如女娘,有着与形貌不相契合的残忍。
  “她既然还活着,奴只能送她一程,省得她醒来胡言乱语,那就不好了...”
  “所以,你也是北粱探子?”李信业碾着指间粉末,“那我该用铁钎还是银针,来撬开你的嘴?”
  话音未落,女娘捡起残破的火折子,点亮烛笼里的灯烛。
  西风卷着枯叶掠过回廊,火焰的光芒,舔舐着狸奴的侧脸,在粉腮上投出斑驳血点似的影。
  狸奴真诚道,“将军,天下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既然宋居珉不肯信任北粱,那北粱只能选择与将军合作,一起除掉宋居珉...”
  “将军的心计与筹谋,北粱是早已见识过的,但奈何宋居珉刚愎自用,只当将军是武夫,会使用些蛮力而已...”
  狸奴脸上都是惋惜之色。
  “自将军回京,一百万两白银失踪,北粱和宋居珉互相推诿,这个节骨眼上,护送银子的陆万安,阖家死在宗祠里,宋居珉这个蠢货,居然相信是北粱杀人灭口...”
  “既然他这么不识好歹,那也不能怪北粱翻脸无情了...”
  他身上的锦袍,裁得略宽大些,衬得他像裹了绫罗的春柳,纤细而脆弱,这般大言不惭时,竟然有种小孩装大人的不实感。
  李信业还未出声,坐在椅子上听了半响的女娘,打了个哈欠问,“你打算怎么合作?”
  狸奴倾身向前,梨涡里盛着蜜似的笑,“自然是助将军一臂之力,早日扳倒宋家!”
  何年挑弄着烛芯,不满道,“你和宋家的恩怨,关将军何事?将军为何要助你扳倒宋家?,算起来,你们北粱远比宋家更可恶吧?”
  狸奴眼尾皱起笑,甜丝丝道,“且不说娘子受了这般奇耻大辱,将军定然要为娘子报仇,单说将军与宋家的陈年旧怨,恐怕也足以让将军恨不得,将宋居珉挫骨扬灰吧?”
  他舌尖抵着右齿轻舔,发出了然于胸的笑声。
  “奴早就猜到,那本该送去巡检司受刑去势,被蔡公公带回宫的狸郎,忽然消失,定然与将军有关。但狸郎的身份,大宁境内的密探,几乎无人知晓,奴心里疑惑,只能顺势跟着夫人回来...”
  “那时,奴只疑惑两点,其一,不解将军怎会知道狸郎,是郭小将军宠幸的妓子所生?其二,奴也想要弄清楚,将军回京不想着保住兵权,这般谋划究竟意欲何为?”
  “后来,玉像破碎牵连宋小郎君,丞相府又曝出虐杀侍女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奴看明白了,将军这是要拿宋居珉开刀...”
  “宋居珉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大宁这班子只会耍嘴皮的文臣们轻看将军,北粱可从未小看过将军半分。若说周太后变卦并认回侄子,宋居珉如今深陷的困局,其中没有将军的插手,奴是断然不信的....”
  狸奴眨了眨眼睛,笑得真诚。
  “将军如此针对宋居珉,多次挑拨北粱和宋居珉的关系,奴能想到的行事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当日塑雪的仇,想要揭发宋居珉通敌叛国,造成塑雪战败,李老将军战死疆场之罪...
  “既然如此,北粱也早不满宋居珉的行径,那还有谁比北粱握有更多,他通敌叛国的证据呢?”
  狸奴清澈的眼睛,在烛火里闪过寒光,像极了美丽的布偶,忽然变成了活着的恶魔。
  何年打量着他,轻笑道,“狸奴,你的意思是,你会给我们提供证据?”
  “自然”,狸奴点了点头,“盖有宋府私人印戳,独家火漆的信件...”
  何年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与李信业短视相接间,看出李信业对此很感兴趣。
  显然,他需要这份证据。
  何年漫不经心道,“那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狸奴舔了舔唇,“奴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件,将军是怎么知道狸郎身份的?”
  周庐是周家血脉这件事,属于北粱重要的机密了。
  结果利刃还没出鞘,反倒将刀送到了周家手里,对于北粱的打击太大了。
  这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来是谁泄漏的,三皇子定然首当其冲怀疑他。
  毕竟,他才是筹谋和布局此事的人。
  见李信业没有回答,狸奴也不急,望了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赛风,眼中眸光深了两分。
  “第二件事,赛风身份已经暴露,求将军让奴杀了她,否则奴无法复命!”
  “不成...”何年回答的很干脆。
  李信业知道周庐身份,显然是因为重生的缘故,这自然不能告诉他。
  而赛风的性命,她更是不能送给他。
  “你想搞清楚将军是怎么知道的?那将军若是告诉你了,岂不是暴露了我们在北粱的内应?至于赛风...”
  何年杏眼弯成月牙,“她功夫好模样佳,此番又救了我,我怎么能恩将仇报,让你要了她性命呢?”
  “你想要复命,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
  灯火倒映在女娘眸中,漾开一圈得逞的涟漪。
  “我对外只要宣称赛风死了,为她改名换姓,正好不叫她再做北粱探子,踏实跟在我身边做个暗卫,岂不正好?你能交差,赛风能活下来,我能报恩,简直三全其美!”
  狸奴唇角梨涡深了两分。
  “既如此,那只能按夫人说的办了。”
  “只是...”他一脸愁苦的样子,“第一件事将军不能答应,奴也能理解。但将军既然与我们合作了,总该拿出些诚意...”
  “还有十几日,我们的三皇子普荣达,会进京与大宁议和,烦请将军促成此事!”
  三皇子其实还有几日就到,只是会先隐藏身份,在大宁游历些日子,待与宋相达成合作后,才会正式露面。
  见李信业面露不悦,狸奴劝慰道,“将军,正可谓‘潮信有期,但涨落无恒’,北粱和大宁之间,奴与将军之间,有剑拔弩张的时候,就自然该有握手言和的时候...”
  “若是将军肯应下此事,那奴定会将宋家通敌的证据,送呈给将军。”
  何年冷笑道,“狸奴,我素日竟然小看了你。你的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极好!”
  狸奴委屈道,“夫人,奴也是助将军一臂之力,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夫人怎么说得是我占尽好处一样?”
  何年掩唇笑跌了金步摇。
  “你且告诉我,我身边的李妈妈,你是怎么买通的?在沈家埋下二皇子小妾这步棋,你又布局了多久?”
  狸奴脸色微变。
  何年却已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想要的答案。
  “我的恩师曾告诉我,观察一个人做一件事,就能推断出一个人,做其他事的风格和行事逻辑...”
  严格说来,这是现代行为心理学的观点。
  但何年即兴发挥道,“无论是在沈家安插二皇子的小妾,还是将周庐去势后送进宫里,你所有的谋划,都如同毒蛇潜伏在暗处,却不经意给人致命一击。“
  “那让我猜猜,你这番布局又是为了什么?”
  女娘指尖点着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出轻响。
  “首先,北粱如今与宋相生出罅隙,而将军在暗处,如果将军站出来弹劾宋相,等于自动站到明处,就能迅速引火烧身,毕竟,宋相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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