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她无缘无故提到羊,莫非是有所察觉?
何年得到想要的答案,失声笑了笑。
“我调查你做什么?赛风是半个北梁人,她若是带你混入北梁,普荣达用了你这么久都没有察觉有异,可见你们隐藏的极好,我又从何处下手查你?”
女娘眼里闪过一丝悲悯,“我不过是看着你为枉死的姑姑报仇,为赛风失了分寸,为喜爱松香露了马脚...万般可恨之处,这几样也让我觉得,你还有一丝可救之处...”
何年站起身,拧了拧狸奴的脸颊,带着泄愤的意味。
“松香乃君子之香,你既然舍弃了肉身种种,却始终不忘松香,可见,你尚有良知残存。王行止,你父兄教导你童年,你中间经历人间炼狱,万念俱灰,走岔了路,我姑且充大做你的老师,慢慢给你拧回来!”
她说完离开,头也不回,全无半分女娘仁慈。
狸奴只恨筋肉里,无法埋着千百根蜂针,不能齐刷刷刺穿这个毒妇。
他过去明明派人监视过沈初照和宋檀,可她如今种种表现,居然和探子密报截然不同。
狸奴尾音陡然拔高成裂帛,嘶吼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给我个痛快,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等待他的是库门开启,又重新闭合,外面天光闪现过后,他又深陷黑暗。
何年刚从将军府的库房走出来,望见外面的白光,刺得眼睛半眯。
疏影和黑娘等在外面。
疏影见到她,温声道,“娘子,方才薛医工遣人来说,他以晨露煎煮的野生白芍,中和赤芍的溶血作用,又辅以甘草绿豆汤喂给老夫人喝,老夫人现在已经脱险了,叫娘子不要担心。”
薛医工还说,“狸奴替老夫人针灸,刺内关穴调节心率,血海穴放血排毒,配合艾灸关元穴固本培元,只是他故弄玄虚,多刺了经外奇穴和阿是穴,这才导致无法以针眼验证毒药...”
何年想了想,白芍总苷可抗藜|芦|碱毒性,草酸分解|藜|芦|碱,绿豆解毒,算得上对症下药。
她放下心头一桩事,本该感到轻松,却长叹一声道,“他故弄玄虚的地方,岂止是针灸?”
疏影不解道,“娘子是说,他还有其他事情糊弄我们?”
女娘点了点头,忽而问黑翠花道,“黑娘,你过去杀过猪,可认识养羊杀羊的人?”
黑翠花想了想,“倒是有一个故人,是个栈丁,在羊栈做雇工,负责夜间添草翻厩。只是许久没有联络了...”
“许久没有联络,这最好...”女娘声音欢快,“你今夜去见他,托他替我办件事。”
女娘附在她耳边交待,黑娘沮丧的脸,绽开古怪的神情,却也点了点头。
何年这才问她,“宋府那边怎么样?找到愿意作证的侍女吗?”
“倒是找到了一位”,黑翠花提到宋府,脸上黑沉了几分,“相府出事后,除了那些家生子,许多签了雇条的女婢,娘家有人托底都纷纷离开了。其中有个姑娘,和我苦命的月儿共事过,我求了她好几日她才松口...”
“那就好,你盯紧一点,不要出了纰漏!”
“主子,我晓得轻重!”这关系到给女儿报仇,黑翠花拼了命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还有一件事”,她似乎想到什么,“主子让我监视的那个郭小娘子,她向来深居简出,很少与人宴饮集会,也从来不见外男,昨日却和相府的二郎君,在西园雅集同购墨宝...”
“你是说,郭静姝见了宋檀?”
黑娘摇了摇头,“是宋二郎君主动上前攀谈,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我瞧着,他对郭小娘子很上心!”
何年眉间微蹙,她本来答应李信业,不出席宋皇后款待女眷的宴会,但现在看来,她还是要走一遭了。
第97章
◎茶楼密谈◎
宋家的福泉茶楼内,普荣达面色难看。
宋居珉指尖叩了叩案上信笺,“三皇子不妨细看,这字迹......”
“不必细看”,普荣达截断话头,“确是本皇子的笔迹不错,但绝非本皇子亲笔所书。”
青瓷盏底碰出冷响,宋居珉拎起信纸,抖开朱砂印,“两国和谈文书、边关军报皆用此印,三皇子莫要告诉本相,这赤麟盘龙纹是假的,并非北梁皇室印戳?”
“印是真印”,普荣达掌心压住信上盘龙,“但是,本皇子与暗桩往来,素用螭虎私印。”
他突然抬眼冷笑,看向宋居珉,“当初本皇子写给宋相的密函,不都是盖着本皇子的私印吗?"
茶雾在宋居珉眉宇间凝成霜色,“如此说来,能动用国印的,只有贵国的......”
“也不可能是父皇”,普荣达观摩着游龙的纹理,否决道,“父皇早已将大宁谍网,尽付本皇子之手...”
宋居珉神色遽变,“三皇子莫不是要告诉我,贵国的国事印戳,还能造假?”
“国印自然不会有假,只是...”普荣达脸色阴寒。
他的父皇‘武烈皇帝’,‘武’彰其铁骑踏破二十一州的霸业,‘烈’依《谥法》‘有功安民曰烈’而定,颂赞其战功煊赫。
但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夺位之争中,父皇也不过险胜大公主普荣月而已。
普荣月败北逃亡的路上,死在了寒河的船上,国印也随之淹没在水流湍急的寒河中。
武烈帝践祚次年,为了表明得位正统,特召当年参与篆刻国印,已经百岁高龄的刻铜圣手出山,照着原有国印的拓片,以铜胎分铸旋接法复刻国印。
黄铜合金比例精确至钱两,连印匣内衬的褪色绸缎,都与原有国印一模一样。
“此印戳并非出自赝品...”普荣达指尖划过信笺上的印面暗纹,语气沉重而严肃,“这是长公主普荣月,带走的那枚国印。两枚国印系出同一拓片,同出一人之手,不分真假...”
宋居珉轻嗤一声,“三皇子莫不是戏弄本相,一国岂会有二印,且这枚印戳还在外人手里?”
“我也不知李信业为何会有北梁的国印,此事危急,我须得尽快告知父皇!”
宋居珉打量着普荣达,他神色紧张,不似作伪。
可宋居珉知道,北梁素来视李信业为眼中钉,这番说辞,莫不是为先前发难宋家开脱?
“照三皇子的意思,那一百万两白银,是落在了李信业手里?归德将军之死,陆家惨剧,爆料宋家内宅藏有尸骨,都是李信业所为,和北梁、和三皇子毫无干系?”
“自然无关!”普荣达颈侧青筋如弓弦紧绷,脸上都是愤怒之色。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宋相何必还与我绕弯子?别的不说,就单说那一百万两白银,北梁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一双鹰眸直勾勾盯着宋居珉,“我知道宋相有心拉拢李信业,三十车箱笼夜晚拉到宋相府中,莫不是宋相如今有了李信业这个新盟友,就要弃北梁于不顾?”
他声音阴测测的,“宋相若是有这种想法,那就太过天真了!李信业此人城府极深,行军打仗稳中求胜,又常有险棋,根本不是宋相口中所谓的武夫。当年溯雪一战,他的父亲死在北境,宋相该不会以为,这般血海深仇之下,他能与宋相把酒言欢吧?”
宋居珉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案上。
“一派胡言,那些箱笼是犬子过去赠予小沈氏的东西,李信业不愿犬子与新妇纠缠,这才尽数还给宋家,你莫不是说我故意昧下银子,还杀孙归德和陆万安一家灭口?区区一百万两白银而已,我宋家还没有到为这点钱,就置亲信于不顾的地步?”
普荣达被宋居珉怠慢几日,心里早就憋着气,言谈之间,毫不留情面。
“宋家富可敌国,本皇子早有耳闻!只是,宋府郎君送什么东西,需要三十多辆马车运送?这等幌子,宋相以为本皇子会信?”
“宋相自然不会为一百万两杀人灭口,但若是为了和北梁划清界限,那也未尝不可?至于宋相对待亲信的手段,萧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溯雪的事情,宋相尽可推给萧继先,但宋相骗得过旁人,当真觉得李信业在北境驰骋数年,会查不清楚其中内情?又当真以为北梁这般好糊弄,宋家想单方面宣布违约,北梁就得受着?”
“那就放马过来!”宋居珉站起身,不想与这蛮野之徒多费口舌。
“三皇子一句国印有两个,就能推脱所有作为。而我宋家过去对北梁不薄,三皇子又是如何对宋家的?大昭寺玉像破碎嫁祸我儿,后面又以托梦爆出宋府虐杀侍女之事,将我宋家架在火架上烤......我如今这般困境之下,三皇子还想要我为你来大宁议亲之事出力...三皇子将宋家当作什么?稍有不顺心就发难一下,有事相求就假装无过节发生?”
“三皇子若说这些都是李信业所为,您扪心自问荒唐吗?李信业素来在北境生活,京城根本没有根基,又怎么探知宋府内宅私密之事?而北梁细作遍布大宁,暗探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