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秋娘,你怀有身孕的事情,我在朝堂上说了...”
李信业声音莫名磁性,擦过女娘耳廓,撩起一层热。
“岳丈大人知道你怀有身孕后,特意交代我要好生照料你,若是知道你怀着孩子为我做饭,定然责骂我不心疼秋娘...”
“李信业...你乱说什么?”她拨开他环在小腹的手,“我是假孕啊!”
李信业只觉下腹酸热,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知道秋娘是假孕,也知道选择这个节骨眼上假孕,是料定宋皇后刚刚小产,不愿提及孩子,必然不会苛刻检验。
更是为了趁着陷害普荣达的机会,他能脱身回北境...
可提到孩子,他还是觉得胸膛酸胀。
“秋娘,岳丈大人知道你有喜,非常开心...”如果是真的,他也会很开心吧。
“恐怕要让父亲空欢喜一场了...”何年声音艰涩。
她曾听过一个玄妙的说法:当王朝气*数将尽时,当一个家族要覆灭前,子嗣就开始不丰盛了。好像婴儿天然嗅到了死气,所以迟迟不愿到来。
如今细想沈家光景,倒真应了这谶语。
长房那边,大哥与大嫂成婚十年,任凭求医问药,也唯有一根独苗。二房也寥落,二哥二嫂成婚逾三载,至今没有孩子。
父亲唯一的长孙,却也不能养在身边。
依照沈氏祖训,凡族中男童未及冠礼,皆需送往江陵祖宅,由族中长老亲自教导。如此,沈氏子弟方能自幼同窗共读,既明‘家族’二字之重,更知血脉相连者当生死与共。
对于世家大族而言,长房嫡脉承载着全族的荣辱兴衰。一脉香烟所系,非止血脉延续,更是门楣光耀之托、阖族前程之望。
而何年记得,前世沈家犯事后,当朝廷的屠刀落下时,族老们连夜偷梁换柱,以旁支孩子替换掉沈氏嫡长孙...
这就是沈家祖先当年定下这条规矩的目的:主支嫡系与宗族孩子养在一处,无论何时,发生何事,倾尽阖族之力,保存主家血脉。
可惜,命运终究残忍无情。
沈初照南下江陵时,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侄子,而她晚了一步。
侄儿虽然逃过朝廷诛杀,却最终死在战乱里。
梦里沈初照甚觉悲凉,只觉该死的人是自己,自己却一直活着。不该死的人,却尽数舍她而去,留她孤零零面对着破碎山河。
“秋娘...”
李信业的气息,贯穿着耳膜,他想说,‘我们要个孩子好吗?’他想要一个与她的孩子,一个将她与他彻底合在一起的纽带,...
可想到不日后,他就要离京去北境,那句奢求终究化在了喉咙里。
他捧着她的下颌,吻住她的唇,“喝完羊肉羹,尚未吃主食...”
他与她唇齿纠缠时,呼吸间还带着被她荼毒过的咸涩。
何年被涩味呛得眼中都是泪,“李信业...”
她想问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话尾被他吞尽,化作一声含糊的呜咽。
却听他吻完评价,“比夜宵味道好,明日继续。”
何年唇肿了,气闷道,“谁要和你继续,你吻技这么差!”
李信业却也不反驳,直接托住她后脑,将她压向台案。碗盏叮当坠地,他趁乱不断加深这个吻。
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松了手,悠悠道,“秋娘所言甚是,所以我得多练。”
他慢条斯理拿着帕子,擦掉她唇边水渍,“嗯,再练习一遍。”
【作者有话说】
上本把感情戏写砸了,导致这本走感情线就好紧张,反复修改,忐忑放出来~应该没有大问题吧
第104章
◎宿命◎
“三皇子随北地商队秘密入京的事情,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从启程时辰、行进路线、换马地点,到三皇子下榻的驿站厢房,所有细节都白纸黑字,呈在递给御案前的奏章之上...”
李信业斜倚在雕花门框边,熹微的晨光透过廊下的珠帘,在他挺拔的身姿上描摹出一道朦胧的金边。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靛青色云纹锦袍,腰间悬着羊脂玉佩,连惯常束起的发也难得用玉冠半挽着。
这般郑重其事的打扮,只为陪夫人回尚书府省亲。
何年执笔的手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小片青痕。
她抬眼望向李信业,眸光微凛,“普荣达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李信业抱臂而立,唇角噙着一抹讥诮,
“普荣达被拘在驿站一事,如今朝堂上沸反盈天。有些文官吵着要明正典刑,有些建议以和为贵,还有些武将主张以人换城。北梁使团更是日日递折子要人,三百亲兵把驿馆围得水泄不通。”
何年闻言搁下狼毫,“那商队呢?庆帝可有了决断?”
她半咬朱唇珠歪了歪头,眼角弯出困惑的弧度,“还有狸奴安插的那些爪牙,难道至今连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这支打着陇西陈氏旗号的商队,表面上是每年秋季向京城运送羊群的寻常商旅。凭着与牛羊司多年的合作关系,通关文牒、货物查验皆是一路畅通。
暗地里,狸奴早已在边关各处安插心腹,从商队护卫到牛羊司胥吏,处处都有人接应。
所以,当北梁使团还未出发时,普荣达早在狸奴的事先安排下,扮作苦役混在送羊的商队里。
普荣达隐藏得很好,但跋涉十几日的路途,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肯定没有想过,会有人去彻查他入京的行迹,更不知道狸奴背着他还有其他谋划!
“那几个关键人物,都提前服了毒,死得干干净净。”
李信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间蹙起一道细褶。
“剩下那些喽啰,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棋子,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知晓,只知道接应三个自己人进京......”
说到此处,他忽然抬眸看向何年,眼底闪过一丝期冀,“狸奴那边可有进展?能否撬开他的嘴?”
何年指节抵在案几上,“狸奴这厮...”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各种手段都用上了,连半句有用的话都撬不出来。”
“秋娘太过仁慈了...”李信业轻笑一声,“对付狸奴这等狡诈之徒,你那套温吞手段怕是连他的狐狸皮都蹭不破。”
“毕竟他是王家人”,何年面露难色,“就算王家现在不知道他的存在,看着两个嫂嫂的面子上,我也不能真对他下狠手。”
她偏过头,一缕碎发垂落在眼角,眸中浮着薄雾般的疑虑。
“狸奴一定密谋着什么,否则为何大理寺刚查到这些内应身上,他们连官府查他们做什么都没问,就立刻咬毒自尽?”
她抬起那双盈满不甘的眼眸,眼底似有幽火在烧,“我原本还打算借助三司会审,查清楚狸奴意欲何为?没想到这些人都是死侍,如今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他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李信业嗓音里漾着化不开的温柔,“秋娘这招偷梁换柱,打得普荣达措手不及!他没有反攻的机会了!”他满脸都是对女娘的欣赏。
“不过顺势而为罢了”,何年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忧愁。
她当初托黑娘找到那位故人,那人年轻时在市井宰杀牛羊,年龄大了后做些苦役和喂食牲畜的工作。
她安排其潜入牛羊司做栈丁,从而得知牛羊司素有在御羊最后一餐中,添加‘赤霞粉’的惯例。此乃官吏们粉饰政绩的手段,只为证明所选御羊毛色鲜亮。这‘赤霞粉’中所含朱砂微乎其微,本不至为害。
但何年想到昭隆太子或许死于毒杀,其症状与中风无异,而汞中毒亦有此症状。遂将计就计,与周太后合演了一出‘朱砂饲羊谋害太后’的戏码,从而牵出这段暗害太子的宫廷秘辛。
实际上,那只金丝雀早被周佑宁喂过朱砂,故而许院判与王宴舟能从中验出毒症。
此局精妙,正在于真假参半。
普荣达虽无谋害太后之意,却实有混入商队偷渡入京之罪;‘赤霞粉’本为增色之用,却当真含有朱砂;涉事官吏为脱罪,自然顺势将祸水引向三皇子。
恰似京城谣言四起时,庆帝选择将祸水引向北梁,以固朝廷威仪,而非追查谣言真假一样......
盖因这人世间,真伪本就无足轻重,唯利我所用者,方为真章。
何年不过借得三分契机,两分实证,佐以五分模棱,便可成就十分确凿的构陷。
李信业替她将耳边鬓发抿实,狐疑道,“秋娘怎会猜到,狸奴会利用商队有所谋划?”
想到当初他费尽周折,才寻到普荣达的住处,而秋娘仅仅凭借普荣达随运送御羊的商队入京这一细节,就猜测此举藏着蹊跷。
李信业折服于她的敏锐,眼底赞叹几乎要溢出来。
何年执笔在纸上随意勾画,笔锋却暗藏力道,“我只是想到周庐不能入宫,北梁暗探既然无法近身天子,自然会另寻他路。而御羊直供御膳,岂非绝佳的下手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