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姐姐何必遮掩?”程昭嫔气呼呼道,“这帕子上的墨兰,正是张婕妤的最爱。谁不知道咱们这位张婕妤,从衣裳到首饰,从帕子到床帐,处处都要绣上兰草?圣上正是因为知道她喜欢此花,才特意将这清晖阁赐给她住,就是因为阁后有一大片兰圃!”
周修仪纵然是好性子,也凤眸微挑,语带讥诮道,“她张家也配称清流?她父亲虽说是监察御史,可满京城谁人不知,张府后院小妾成群,嫡妻被逼得悬梁自尽?我还没笑话她东施效颦,硬要学那些清流侍弄兰花,她倒先瞧不起我们这些将门之后,纵有封侯拜相之功,竟不如翰林的一张废纸?当真是可笑至极!”
其实这首打油诗,最初出自民间一个狂生之手。大宁开国以来崇文抑武,民间这般风气本不足为奇。但若出自后宫嫔妃之手,便是另一番意味了。
程昭嫔之父乃广南西路安抚使,周修仪之父为淮东宣抚使,俱是沙场征战的武将出身。
程昭嫔伸手便要去夺那帕子,“李夫人将帕子给我,我定要呈与圣上,请陛下评评理!”
这帕子是何年模仿张婕妤的笔迹,特意仿造的。
大宁文人雅士,素爱在绢帕上题诗作画,谓之‘尺素传情’,闺阁儿女也争相效仿这等风雅。
只是这帕子若真呈到御前,自然经不起细查。
何年存心要挑动后宫失和,又岂会真将这破绽百出的‘证物’交出去?
她这番做作,不过是要在众人心中种下失和的种子罢了。
何年忙将帕子往身后一藏,温言劝道,“妹妹且消消气。我们初入宫闱,根基尚浅,何苦为这点小事惊动圣驾?”
她转头对疏影使了个眼色,“快将这惹祸的东西拿去烧了,免得徒增是非。”
第134章
◎金苹果◎
长乐宫内,蟠枝烛台映得铜镜流光潋滟,却照不亮韩望舒眼底的阴翳。
“你说郑淑妃竟也去了景福宫?”她指尖一顿,金镶玉的梳子卡在发间。
“本宫入宫时执晚辈礼三顾其门,她倒端着长辈架子平平淡淡。如今景福宫那位才承了几日雨露,她就上赶着去摇尾献媚了?”
舒妃执梳的玉指蓦地收紧,金镶玉梳齿卡在鸦青发间,像极了那些哽在喉头的不满。
贴身宫女春纤见状,忙接过梳篦,轻声道,“娘娘息怒。奴婢方才听说,庄妃娘娘又传了太医,说是心悸气短......”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铜镜中的主子,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明鉴,和妃娘娘装病引陛下过去,庄妃娘娘更是三天两头就闹个头疼脑热......只有娘娘您是个实心眼的,每日巴巴往文德殿送参汤。可这半月以来,彤史上记着庄妃娘娘承宠五回,和妃娘娘三回,咱们长乐宫反倒落了下乘......”
春纤壮着胆子凑近些,几乎贴着主子耳畔。
“娘娘,郑淑妃去探望庄妃原不足为奇。可蹊跷的是,她昨夜才承过恩宠,今晨连梳妆都未妥当,就急匆匆往景福宫赶......如今中宫空悬,她会不会是从陛下那里得了什么口信?”
铜镜中,韩望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耳边不断回想进宫之前父亲对她的嘱咐。
“望舒,你入宫后定要夺得圣心。御史台虽举荐王韶德为相,然陛下心中属意之人实乃为父。记住,这中宫之位,必须是我韩氏一门掌中之物。”
韩舒妃指尖轻抚铜镜,朱唇勾起一抹冷笑,“庄妃妹妹既然爱生病......本宫就让她病个彻底。”
春纤捧着妆奁的手微微一顿,“娘娘的意思是?”
韩舒妃的护甲在檀木妆台上缓缓划过,留下几道狰狞的刮痕。
“临行前用在赵姨娘身上的荨麻粉,可还有剩余?”
她望着铜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眼前却浮现出赵姨娘的脸庞。
那个贱人仗着父亲的宠爱,逼得母亲日日垂泪。临入宫前,她命人将荨麻粉洒在赵姨娘最爱的一棵梅花树上。不过半日,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便布满红疮,再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回娘娘的话......”春桃闻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还剩些......只是......”
她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在府里时,老爷尚能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在宫中,若是有个闪失.....”
在府里时,她们敢对赵姨娘下手,不过是因为选秀的旨意已下,老爷将全副身家押在娘娘身上,即便事发,他也只能帮着遮掩。
可这是皇宫......
若叫人抓住把柄,莫说什么前程,便是性命都要赔进去。
韩舒妃轻笑一声,镜中倒映出她微微眯起的凤眼,那眼神宛如淬了毒的银针,既锋利又阴冷。
“你当本宫是赵姨娘那等蠢货?总是自找麻烦?”她将发丝缠绕在护甲上,轻轻一扯便断成两截,“在这深宫里,想要算计一个人,何须自己动手?”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张婕妤不是广发赏花帖么?正好借她那些宝贝兰花一用。到时,只需将这荨麻粉洒在花蕊上,待庄妃俯身嗅香......”
她恨恨道,“那贱人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就该假戏真做了。”
春纤会意,躬身道,“娘娘妙计。奴婢这就去清晖阁传话,只说您仰慕张婕妤的养兰手艺,早想登门讨教。”
清晖阁内,宫女轻声劝慰着张婕妤,“婕妤莫要动怒,许是娘娘们临时有急事,这才过宫门而未入。”
张婕妤蹙着眉,满脸不悦。
她是这后宫里最夺目的美人。当初家中姐妹众多,父亲之所以选她入宫,就*是因为她容貌最盛。
入宫那日,她特意在鬓边簪了朵新鲜兰花。果然引得圣上注目,将她安置在这清晖阁中。
可今日,宫女匆匆来报,说程昭嫔和周修仪一行人途经她宫门,似要进来赏花。她连忙命人备好茶点,精心准备。谁知这些人竟又转身离去。
她越想越觉蹊跷,若本无意来访,大可走外边的宫道。既然选了里侧小径,岂有过门不入之理?
为免自己多心,她特意给各宫娘娘下了帖子,只说新得的素心雪影开得正好,邀众人共赏。这花原是她费尽心思培育,本打算留着邀圣上观赏的,如今倒成了请人的由头。
谁知帖子送去后,回话一个比一个敷衍:庄妃染恙,和妃昨夜未眠,程昭嫔和周修仪临时有事,郑淑妃推说身子乏,李夫人染了风寒......
正暗自气闷,宫女匆匆进来禀道,“娘娘,舒妃娘娘到访了。”
韩舒妃入内后,环顾四周,诧异道,“怎么只有我来了?”
张婕妤与韩舒妃在宫外时,就有些交情,此刻强撑笑意道,“姐姐肯来就好。我本是一片好意邀大家赏花,谁知竟无人领情。”
说着便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显出几分柔弱之态。
韩舒妃暗自思量:张婕妤的父亲虽是监察御史,却因弃妻纳妾、德行有亏而遭清流鄙薄。当初全仗宋相提携才得步步高升,如今宋相倒台,御史台便频频弹劾,怕是要将他清出朝堂。难怪她在宫中也要受这般冷落......
思及此,韩舒妃不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意。可转念一想,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若能借她之手除去庄妃,再顺势除掉这个宫里最貌美的女人,自己的绊脚石岂不就少了两块?
韩舒妃面上露出关切之色,温声劝道,“妹妹莫要往心里去,许是各位娘娘当真有事耽搁了。”
张婕妤入宫不久,此刻满腹委屈,便将上午程昭嫔等人过门不入的事细细道来。
韩舒妃听完,心中已然明了。
她故作迟疑,轻声道,“妹妹姿容绝世,原该是最得圣心的。只是近来庄妃娘娘屡次承宠......”
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此事的症结,恐怕在庄妃娘娘那里......”
话到此处适时停住,留下无限遐想。
张婕妤蹙眉道,“姐姐此话怎讲?”
韩舒妃叹了口气,“妹妹这般绝世容貌,她怎能不心生忌惮?现在这宫里她最受宠爱,其他嫔妃也围着她转,若是她有心孤立妹妹......”
张婕妤仍有疑虑,“可几日前圣上宿在庄妃处时,和妃娘娘称腹痛请走了圣驾,庄妃娘娘非但未恼,第二日还命人送了汤药去......”
“傻妹妹,”韩舒妃抚了抚她的手,意味深长道,“这后宫里,有谁真甘心将圣宠分出去?那些大度,不过是做给圣上看的罢了。”
“那我该如何是好?”张婕妤面露惶惑,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她想起在家时,父亲妻妾成群。母亲作为续弦,终日与那些姨娘周旋。
为得父亲青眼,她苦练养兰之术,只因父亲最慕清流风骨,素爱附庸风雅。那九死一生的素心雪影,旁人养不活,偏她侍弄得极好。每每文人雅集,父亲总要显摆她养的兰花,这才对她母女另眼相待。
可如今入了宫,她尚未施展手段,竟已遭人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