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若说人情,给他些回扣就行了,一码归一码,牵扯不上感情。
  看她这傻妹子,丢了银子还傻乎乎地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便道:
  你这个人,有些太讲究、太较真儿。水至清则无鱼,生意要做大,很多事情要糊涂些。
  江清澜扭着王蕙娘的胳膊,撒娇道:
  我没那么大心,就想做点小生意,自在点儿。
  好姐姐,你别生气了,早上我买鱼的时候,得了些虾。你最爱吃河鲜,我做个油焖虾,你一定开心。
  王蕙娘听罢,叹口气:哎你呀
  江清澜笑着往厨房里走。
  其实,相比油焖虾,她更喜欢吃干锅麻辣虾。这道菜,跟藿香豆瓣鱼一样,堪称佐酒之良品、下饭之必备。
  只可惜,现在没有辣椒,茱萸的味道又不够辣。算了,退而求其次,做个油焖虾吧。
  既然叫油焖,油自然要多,要没过大虾们。
  待它们在滚油里被煎得变色,就出锅装盘。
  重新起锅烧油后,把葱头、姜片、蒜瓣,以及豆酱爆香。再一股脑儿,将已经过了油的虾子倒进去。
  此时,大虾们是亮红色的。再在调料中滚一滚,就裹上了一层焦褐色的光泽,看得人食指大动。
  最后,放一丢丢黄酒、一点点酱油,再撒一把葱花,油焖虾就做好了。
  虾子本来就鲜美,在这浓油赤酱中一煸炒,鲜中带鲜,美妙无穷。
  这样做出来的油焖虾,夹起来时,酱汁黏黏的,竟然能拉丝。咬下去时,壳脆,而肉质紧实弹牙,咸鲜中透着些鲜虾本身的回甘。
  吃完了大虾们,就连盘底那汪红亮的汤汁,也不能浪费。
  若是浇到米饭上拌一拌,简直能让人连吃三碗!
  看着王蕙娘、虎子、团团三人大快朵颐,江清澜却在琢磨方才王蕙娘的话。
  有些事,自己是看不清的,非得旁人来提。
  她较真儿吗?好像是有点儿。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胡乱搞暧昧,走中间地带。
  陆斐辜负了原身一次,在她这儿,就没有了第二次机会。
  可是,要说一概清清楚楚,绝没有例外,那倒也不是。
  在言郎君身上,她就占了便宜。最早是办错了牙帖,紧凑型办成了豪奢型。后来,他又给了她五十两银子。
  但那时候嘛,她很穷困,肉都要紧着吃。穷困的人,是想不了那么多的。
  现在,他那妹子,成日来胡吃海喝的,她一笔一笔都记着账。
  五十两现下还剩下三十来两,这一年怎么也用得完了。
  等她饭馆上了些高档菜,钱就更不经花了,那小金球也抵不了多久的账。
  只要仔仔细细、一笔一笔记在那里,也是清清楚楚、两不相欠的。
  这厢,她的如意算盘倒打得响。
  但她并不知道,东平王府的那一位可不会认。
  一连好些天,谢临川也没有登门,江清澜便把小金球的事儿搁下了。
  那几样卤肉、卤菜卖了好些日子,她感觉食客有些吃腻了,便研制起了新菜。
  她记得,上辈子一到夏天,就有人在地铁口推个小车,卖凉拌的柠檬手撕鸡。
  她有时会买一些,再买一瓶冰可乐。回宿舍后,摊在床上,一边看《请回答1988》,一边吃手撕鸡配可乐。
  简直美哉!
  心动不如行动,说干就干。
  经常做饭的人便知道,煎、炒、炸这些烹饪方式最麻烦,须得时刻站在灶边不说,还很考验厨艺。
  相比而言,凉拌、清蒸、慢炖这些做法,则是比较容易的。
  柠檬手撕鸡是一道凉拌菜,看起来复杂,实则做法非常简单。
  首先,加入姜片、葱头、黄酒等调料,熬制一锅去腥水,将新鲜的鸡腿肉在其中汆熟。之后,捞出过凉水,再撕成小条儿。
  但凡凉菜,最重要的就是调味酱汁。酱汁成功,则菜成功。
  做柠檬手撕鸡的酱汁,需要茱萸粉、蒜泥、芝麻和葱花。
  将这些东西放在碗中,以热油一勺勺地浇。
  听着一阵阵的刺啦声,闻见蒜泥、茱萸粉、芝麻粒被热油激出的香味儿,泼油就大功告成了。
  最后,再在酱汁中加入醋、酱油与白糖。把它们和柠檬片、芫荽一起,拌在鸡肉里,柠檬手撕鸡就做好了。
  每一根鸡丝都沾着鲜红的茱萸粉、白色的芝麻粒,又被油亮亮的汁水浸透。
  翠绿的芫荽、小葱撒得满满当当;切得极薄的柠檬片黄澄澄的。这道菜,颜色鲜艳得让人眼前一亮。
  江清澜把试菜二人组虎子和团团,叫过来。
  团团长了个狗鼻子,还在外头,就觉得一股奇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有蒜香、油香、芝麻香,还有柠檬的清新酸香。
  她还在院子里,就咽了三口吐沫。
  等进了厨房,看见桌上一盘凉拌菜,瞧着红红绿绿,十分地热闹。
  她马上抄起筷子一夹,鸡肉上沾着细碎的蒜末和茱萸粉,亮晶晶的香油正顺着肉丝往下滴呢!
  急哄哄往嘴巴里一送,团团的眼睛登时就亮了,接下来,她像被饕餮附身了一般。
  虎子不爱吃酸,从来是看见柠檬就摇头,这次也吃得喜笑颜开。
  哎,怎么加了柠檬,却没有酸味儿?而且,吃了还想吃?
  柠檬加多了鸡肉会变苦,加少了,鲜味儿又提不起来。
  恰到好处的一点酸最妙,既能激发人的味蕾,又溢不出多余的来。
  食客的味蕾一开,再尝到麻辣鲜香,却又略带回甘的鸡肉,怎能不上瘾呢?
  江清澜十分体贴,虽没有可乐,却买了乌梅饮子来配。
  虎子、团团两个一口鸡肉、一口饮子,不一会儿,这道新菜就被吃光了。
  江清澜看着二人喝剩下的、两盏散着冷意的乌梅饮子,微微一笑。
  铁薛楼的瑶醽酒,颜色比乌梅饮子浅,劲儿却大得多。
  这些日子,谢临川忙碌,陈跃也娶了新妇,在家待了好些日子,只有朱明闲得发慌。
  这一日休沐,朱明逮着机会,将二人请了出来,嚷嚷着要去铁薛楼喝酒。
  铁薛楼与丰乐楼一样有名,同属京城七十二家正店。
  其酿酒师黄适瑞,原为光禄寺首席酒匠。他酿造的瑶醽酒香气馥郁、回味悠长。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一不爱。
  朱明说他得了消息,楼里新酿了一批瑶醽,现在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先去把最好的喝了。
  如此,谢、陈二人才应了他的。
  铁薛楼上,几杯酒一下肚,朱明东拉西扯,缠着陈跃要问他新婚的事。
  陈跃这人颇为沉稳,不容易看出喜怒。但他们几个混得久了,对彼此都很熟悉。他眼角眉梢带着的那份惬意,瞒不过其他二人。
  朱明调笑:哟,去岁金榜题名,今年洞房花烛,人生得意事,都让你占满了。
  又打量他一眼,你这粉面含春的模样,定是喜欢新妇得很了?
  这话有些轻佻,但从朱明嘴里说出来,其他人也不以为意。
  陈跃正儿八经地道:
  我与新妇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哪有喜不喜欢的。不过,新妇河东崔氏出身,世家大户,与我陈家门当户对。她为人又娴静知礼,我很满意。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打机锋,谢临川却不说话。
  他懒懒倚靠在圈椅上,两条长腿随意伸展着,手上把洒金扇子开开合合,听着它啪嗒啪嗒地响。
  他眼神空漠漠的,盯着杯中潋滟的瑶醽出神。
  朱明嘿嘿一笑,挑破陈跃的窗户纸:
  你说得正义凛然,其实就是不喜欢。
  也是,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嘛。娶妇,到底还得大家妇,小家碧玉操持不开,惹人笑话。妾就不一样了
  说到妾,朱明脑中精光一现:
  哦,对了,流光你那个事怎么样了?
  眨眼间,谢临川已饮光了一壶酒,有了些醉意。
  什么事?
  朱明兴致勃勃:那厨娘?
  谢临川偏头,鼻梁高挺如远山脊线,下颌的弧度干净流利。
  什么厨娘?
  朱明不怕他装傻,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忽的让陈跃捏住下颌,猛灌了一大盏酒下去:
  你这厮,说来铁薛楼喝瑶醽,我连新妇都丢下了。现在,你竟一口都不喝,还长舌妇般,光打听我俩的事儿了,成何体统?!
  谢临川见状,勾起唇角坏笑。明明带着邪气,却因为两个酒窝深深,而多了些纯真。
  他拎着酒壶立身起来:吃了他的,不吃我的,可不是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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