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声音犹微微颤抖着,透露出怒气尚未被完全压抑下。
  谢老夫人说得云淡风轻:长公主不是说,她说的齐大非偶吗。原来长公主见谢临川之前,先与谢老夫人传了口信儿。
  谢临川一拍桌子:什么齐大非偶,若是旁人,还不接了这泼天的富贵?!
  看在老祖宗的情面上,他只用了一成力,却把橙子震得东倒西歪。其中的蟹肉与橙粒倒了出来,黄喇喇的流了一碟子。
  哎呀,你这泼猴!谢老夫人骂他,抬眼觑一下,是了,她若是旁人,你肯?
  又摇摇头道:东平王府再富贵,也比不上皇家,你为什么不答应宝庆?
  谢临川一噎,愣住了。
  他从来由着性子耍横,哪里想过将心比心四个字?
  正此时,夏荫端了不寒齑进来,谢老夫人搓搓手:来得正好!
  碗里,有绿的白菜,白的面条儿,红的干梅花瓣,装在天青色的汝窑敞口碗里,和着釉面上那疏淡梅花,雅致至极。
  谢老夫人却顾不上欣赏这些,端起碗就嗦面。
  面片儿软烂,大白菜清甜,胡椒、生姜等物的辛辣催得浑身暖暖的,吃得她心情大好。
  见谢临川还白着一张脸,她笑道:
  别愣着啦,左右她现在也不在,先去府署应卯吧,男儿有求安得闲[1]。你这性子,太急了些,得磨。
  这番闹腾,谢临川多少冷静了几分,想起府署里,他还和刘长风有约,只把一腔的郁闷烦躁极力压抑。
  恰此时,喵喵懒洋洋的猫声传来。
  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迈着悠闲的步子,从窗户边走过来。正是谢老夫人的雪团。
  谢老夫人哈哈一笑,抱起猫儿,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祖母早与你说过,情爱一事,最是讲究你情我愿。不能一味地由着性子胡来。
  谢临川拧眉不语。
  雪团却被挼得舒服极了,像滩水似的,软在谢老夫人怀里,喵喵地叫着。
  谢临川沉思半晌,忽的倾身,从祖母怀中抱过雪团。
  他眼睛里哪里有过这些小东西?谢老夫人也不知他要干嘛,有些紧张地道:你手劲儿大,可小心些,别把它弄痛了!
  果然,陡然换了地方,雪团不舒服,躁动起来,叫得粗声粗气的。
  谢临川就依言,放轻了动作,学着祖母的样子,用三根手指慢慢捋着猫儿的头。
  雪团挣扎半晌,无济于事,也就放弃了,眯着眼睛享受。
  谢临川见状,冷冷一笑。
  不愿?!我偏要让你心甘情愿!像这只猫儿一般,在我怀里喵喵叫!
  谢临川一走,谢老夫人不寒齑也吃完了,叫了夏荫来收拾。
  夏荫道:老祖宗,今儿个这不寒齑可还合胃口?
  勉强吧。她用帕子压压唇角,要说,还是杏花饭馆的萝卜羊肉汤好吃,都怪三郎,把人吓跑了,羊汤都喝不上了!
  夏荫道:哟,说起小郎君,他进来时那个模样,要杀人一样。还是老祖宗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气消了。
  谢老夫人笑着摇头:且看着吧,还有得罪受呢。
  【作者有话说】
  [1]张耒《示秬秸》: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
  第46章 农家风味
  ◎她逃他追◎
  时值晚秋,江清澜与王蕙娘,并一个雇来的车把式兼护卫,三人从余杭门外出,往临安城西北的松林村去。
  这个村子是王蕙娘的老家,自虎子开始上学,王蕙娘便搬到了临安城。
  但她做了女侩,也没忘记村里老家人,有去乡里招工的,都第一个想着松林村。
  另一个,她自帮江清澜开起饭馆来,时常需要下乡采购,去的便是此地。乡亲们也乐得卖给她。
  行到郊外,天蓝云白,阳光金灿灿的。
  枫叶红了半数,地里的麦苗初初冒了头,遥看一片青绿,正是一派宜人的秋景。
  江清澜忐忑愁绪半晌,到底把此事告知了王蕙娘。
  毕竟,在这个异世中,除开团团,她是自己唯一值得信赖、依靠的人。
  王蕙娘大惊:什么?言郎君就是东平王府的谢世子?!
  年年争标弄潮,多少人想看一看谢郎的脸,原来就近在眼前!
  你可知道,端午过后那几天,临安城里,十岁以上的女孩,说梦话叫的都是谢郎。
  她一颗心在赚钱上,很快就发现了商机。
  让我想想,谢世子平日爱吃些什么。咱们不如就此宣扬出去,一定大赚特赚!
  知道她跑偏了,江清澜白着脸,向她附耳,说了句悄悄话。
  我的天爷嘞,王蕙娘震惊不已,半晌才喃喃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他要娶你?
  用手狠命在腿上一掐:嘶真疼!
  她回过神来,欢天喜地地道:这么说,前些日子传的官家为他赐婚,新娘子就是你啰?
  江清澜只好苦笑。
  王蕙娘这才从天大的惊喜中抽离出来。
  你昨日愁眉苦脸的,就为这事儿?我的姑奶奶,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她激动得很,自言自语道:呀,之前在建隆寺,那钱君君不是顶替了你的名儿,进了他们王府?
  她吃吃笑道:看来你俩还是有缘分,兜兜转转的,他要的还是你。
  江清澜柳眉深蹙,心乱如麻,倚靠在她的身上,叹气道:
  蕙姐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都要怕死了、愁死了,你就别打趣我了。
  王蕙娘一听,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面带愁容,着实是不想要这门亲事。
  她冷静下来,想了一番,拍拍后者的手,叹气道:
  你这人,怪得很,钱财来了往外推,荣华富贵找上门儿来也不要,专爱关心什么大白菜、青鸭蛋之类的
  她与江清澜长久为伴,知道这妹子的为人,亦晓得江家覆灭对其的影响。细细思量,也能够理解。
  便安慰道:不过呢,我都习惯了。你想怎么做,姐姐我都站在你这边的。
  江清澜听了,只觉那在油里煎、雪里浸的心得了片刻暖意,眼睛一眨,两行泪滴了下来。
  王蕙娘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找帕子:你这傻妮子,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委屈成了那样?
  江清澜木木道:他一个天之骄子,被我拒绝了,大大地下了面子,他要是恼起来,把我杀了怎么办?
  她在长公主那里拒婚拒得干脆,回来一想,却后怕得很。
  这是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大过天。便是在现代社会,也常有求爱不成,继而持凶杀人的。莫说在这封建社会,特权阶层的他要害她,真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杀了?王蕙娘却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你这人吧,有时候胆子大得很,有时候胆子又比蚂蚁还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儿。他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随便杀人啊。
  细细劝慰道:你且放宽心。一则,我瞧着,谢世子不是坏人,他喜欢你都来不及,害你干嘛?
  二则,莫说你还是江家女,父亲是有头面的人。便是普通人家,也没有逼嫁的道理。你咬着不松口,他能怎么样?
  他们这些穿朱着紫的年轻郎君,不过图个新鲜。最多两三个月,事情也就过去了。
  王蕙娘说的,江清澜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心里很乱,又惯常爱反复琢磨最坏的情况,便越想越害怕。
  此时从王蕙娘口中得了确认,心下才稍安些,便又想着,接下来谢临川定会来纠缠,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一时无话。
  又行了许久路。在马车上,二人简单吃过早上剩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算作路餐。到午时初,方到了松林村。
  王蕙娘熟门熟路,指挥着马车直接到了村正的家。
  村正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叟。此时,家里只有他与老妻,并一个十来岁的孙女儿,正在吃饭。
  儿子媳妇们这些壮年劳力都下地干活儿去了,饭是送到地里去吃的。
  村正迎出来,手里还端着缺口的土碗:呀,是蕙姐儿,怎的这次没提前招呼?咱们都没准备。
  原来王蕙娘经常提携村里人,老家人也投桃报李,帮她料理老屋。
  有时她要回来,提前说一声,村正便准备好了饭菜,还让小孙女儿去把她老屋打扫出来。
  王蕙娘道:这次来得急,没提前传信儿。不过呢,不妨事,左右咱们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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