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她像是一件货物,买家在挑剔她的瑕疵,卖家再解释弥补。
  生怕这件货物卖不出去。
  纪冰僵硬的步伐倏然停下,回头,怒瞪着他们。
  那双猩红的双眼毫不遮掩。
  女人撇嘴,“脾气还不小。”
  王春梅笑道:“以后生了孩子,脾气自然就收敛了。”
  没用,毫无用处。
  她像是混在狼群里的一只猫。
  愤怒的双眼,不满的怒吼,对他们来说压根看不上眼。
  想打你就打你,想不给你饭吃就不给你,想把你卖了就把你卖了。
  你能怎么样?
  他们像看笑话一样在看你,时不时的抓挠,根本无关痛痒。
  一只猫,一条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仅此而已。
  大人才是这个家的主宰者,审判者。
  孩子只不过是命令的执行者。
  纪冰转回头,塌下肩膀,脚步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小卧室。
  关上门。
  她站着不动,静默了几秒钟。
  然后,开始脱衣服。
  她捏着衣角,先是脱了红上衣。
  接着是裤子,鞋子。
  再换上旧卫衣和旧裤子,穿上不合脚的旧鞋子。
  僵硬着,麻木着,颤抖着。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她把那套红衣和鞋子扔到地上,就这么站着,垂下眼,看着它们。
  看着她的第一套新衣服,在她十八岁生日当天。
  她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脑袋又晕了下,一阵无法控制的倦意袭来。
  晃了晃头,咬着口腔里的嫩肉,让自己清醒。
  不对劲。
  她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拉开裤兜的拉链,摸出里面的身份证和用塑料密封袋装着的照片。
  还有一把带着红色头绳的弹簧dao。
  她把身份证和照片捏在一起,用指腹摩擦了下,再放回口袋里,连着弹簧dao一起。
  拉上拉链。
  再把手机装进另一侧的口袋。
  她,阮雨,一部手机,还有一把护身的刀。
  够了。
  她得走,立刻走。
  走之前,她得去找阮雨,告诉她原因,阮雨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董园帮不了她,阮雨也帮不了她,谁都帮不了她。
  只有她自己。
  她得告诉阮雨,她会去哪儿,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们不能断了联系,一定不能。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响,院门紧闭,连堂屋门也关上了。
  纪冰摇了摇昏沉的头,打开门。
  “你要去哪儿?”王春梅不知站在门外多久了,纪冰差点撞上她。
  “不去哪儿。”纪冰冷冷地看着她那张笑盈盈的脸。
  王春梅微仰着头,嘴角勾着笑,“怎么连衣服也脱了。”她的视线越过纪冰,看向屋内,“还把衣服扔到地上。”
  纪冰想大声地怒吼,说你不要再装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纪年还没结婚,纪夏年纪还小,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她‘卖’掉。
  你之前到底在装什么?那些虚假的温情到底算什么?
  辛苦你了,演得很累吧。
  为什么不直接一点,把你丑恶的嘴脸贯彻到底,为什么到最后还要给她一丝希望。
  是想让她恶心的更彻底一点吗?
  “你还没切生日蛋糕。”王春梅盯着她,笑着说。
  纪冰同样也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两双极为相似的眼,代表着亲情,血缘,一种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而现在,她们成为了敌人。
  纪冰悄悄呼了口气,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她不能露出马脚,她得悄无声息地走,走出那扇大门,走出这个家。
  “好,现在去切。”她说这话时,薄唇都在微微颤抖。
  还是太年轻,太嫩。
  情绪隐藏的不彻底。
  王春梅眯了下眼,纪冰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那走吧。”她说。
  纪冰扭头,往外走,脚步虚浮。
  头越来越沉,她眨了几下眼,用手掌拍打着太阳穴。
  ‘嘭---’
  倏地,她被踢趴在地。
  王春梅收回脚,冷哼了声,“跟我玩心眼,你还太嫩了点。”
  她又变回了那个泼辣,跋扈,从骨子就嫌弃她的母亲。
  纪冰趴在地上闷哼了声,无力的身体和胀痛的大脑触发了她的泪腺。
  她面无表情地流下眼泪。
  咬着牙,掌心撑地,直起上半身。
  跪在地上。
  她仰起头,像是在呐喊,可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纪永华听见声音,走进来,“你之前不是说不能打吗?”
  “都看过了,没事。”王春梅不耐烦道。
  原来,不打她,不是因为良知,不是因为悔悟。
  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货物损坏,买家退货吗?
  “哈哈哈哈哈哈。”纪冰终于笑出了声,这才是她该发出的笑声。
  嘲讽的,悲怆的,可笑的。
  纪永华和王春梅对视了眼,愣了下。
  纪冰缓缓扭头,看向王春梅,嘴唇颤动了几下,流着眼泪,哑着嗓子,问出了她灵魂深处一直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是猫,是狗,是货物,还是人。
  但肯定不会是她的孩子,她不会这么对她的孩子。
  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为什么不早点把她掐死。
  同一个子宫里长大,同一个人生出来,为什么偏偏这么对她。
  就因为她是女孩吗?
  所以代表着廉价,不值钱,长大后再像货物一样被卖出去。
  王春梅怒瞪着她,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话。
  “你的存在,就是我的耻辱。”
  剖心挖肝也不过如此。
  纪冰绝望地闭上眼。
  疯了,都疯了。
  王春梅疯了才会生下她。
  她是疯了才让自己活到现在。
  那就,发疯吧。
  纪冰睁开猩红的双眼,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王春梅脸色一变,抬脚往她头上踹。
  纪冰跪着,额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响。
  像是磕断了神经,也磕断了血缘的纽带。
  王春梅抄起地上的旧纸箱往她身上砸,嘴里怒骂着,“犟种,犟种,你这个犟种。”
  她愤怒,愤怒到这个时候,纪冰还在跟她唱反调。
  她的提线木偶不听话。
  纪冰蜷缩在地上,昏睡之际,她想到了一句好笑的话。
  破烂砸破烂。
  王春梅拿着破烂,在砸她这个破烂。
  第67章 童年
  纪冰是被疼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右臂传来的疼痛,促使她动了动身体。
  可根本动弹不了。
  她瞬间清醒,瞪大双眼。
  想说话, 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嘴巴被胶带裹得严严实实,从脑后绕了一圈,不知道缠了多少层,很厚。
  嘴巴张都张不开,说话就更别想了。
  她又动了动脖子,发现脖子也被一根麻绳套住,她顺着绳子看过去。
  另一端正握在王春梅手中。
  “醒了。”王春梅坐在凳子上,翘着腿,晃了晃手里的绳子,表情冷漠, “果汁里放的是安眠药, 你死不了。”
  纪冰愤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左右看了看。
  在她的卧室门外,她此刻正趴在那堆旧纸箱, 废品旁边。
  上半身被粗糙的姜黄色麻绳紧紧捆住, 双臂背在身后, 从胸口的位置, 一直捆到腰。
  双腿也被捆住, 从大腿到小腿, 捆了很多道, 很紧。
  她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狗, 趴在地上小弧度地扭动着。
  脖子上栓的就是狗绳, 而牵着绳子的王春梅, 就是她的主人。
  右臂的痛感更甚,纪冰的额头迅速沁出汗液。
  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跟阮雨约的是下午三点,她现在一定很着急。
  “别看了,没人会来救你。”
  纪冰抬头看着她,目光森冷,阴鸷。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眼神。
  王春梅沉下脸,猛地拽了下手中的绳子,纪冰的头被拽地往前伸。
  无意识地蹬了几下腿,做着毫无用处地挣扎。
  “你说你这么跟我犟有什么用?老老实实听话不好吗?”王春梅站起身,皱眉道:“我可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纪冰用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
  可惜没用。
  纪永华拿着手机走进来,“人家说钱先打一半,接完人再打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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