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方笑贻感觉自己有点听不懂汉语了:“心术不正为什么还要找他?委托他找谁啊?谁不见了?”
  边煦沉默了好一会,才忽然侧身歪向他,把头塞进了他左肩窝里。
  方笑贻肩膀一沉,耳朵和脖子都被他头发扫得发痒,正要抖他,就听见黑暗里幽幽地冒出一句。
  “我爸。”
  第30章
  方笑贻动作一顿,所有的注意力,眨眼间全拿去头脑风暴去了。
  边煦的爸,不见了吗?怎么会不见了?
  然后,他妈委托了酒鬼找他爸,所以……
  方笑贻愕然扭头,本能是想看他的表情,可左边除了一片黑暗,只有一蓬扫脸的头发。
  但是这样也挺好的,边煦应该也不想让他看见什么。
  “所以你,”方笑贻又把头转正了,因为未知和逻辑不畅,语气显得有点迟疑,“去四海找酒鬼,其实是为了找你爸,吗?”
  他真的一点就通,这才几秒钟,就反应到这了。
  边煦想起了一句直播评论,懒洋洋地说:“性感老板真聪明。”
  “性感个蛋,”方笑贻现在是严肃老板,“可酒鬼在四海有两年了,我虽然不敢说,他一年365天都在喝酒上网,但250天应该是有的。像他这种……”
  懒散?堕落?得过且过?
  方笑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又想了想才说:“天天喝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酒蒙子,你确定,他还知道你爸的下落吗?”
  边煦十分直白:“不确定。”
  不确定就该找个确定的。而他不找,说明酒鬼,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吗?
  可他妈妈不是委托酒……不对。
  一瞬间,方笑贻终于意识到了一切违和的关键:假设他妈妈,并不想找到他爸爸,那样一切才说得通。
  可是,为什么?
  楼梯间里一阵沉默。
  边煦难得当回王婆,买瓜的居然还不给面子,反倒把他等诧异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边煦说,“不会是偷偷在骂我吧?”
  “骂你什么?”方笑贻回过神,“蠢吗?”
  边煦了然道:“果然是。”
  “边儿去,”方笑贻说,“我在想。”
  “想什么?”边煦一副凑茶话会的语气,“我也要听。”
  方笑贻觉得他有病,谁会想听别人非议自己啊。
  但是痛苦,痛苦又是需要倾诉的,曾经他向老杨倾诉,现在,居然也轮到他听别人说了。
  方笑贻两肘搁在膝上,他把自然垂落的手指叉起来,大拇指先交换了一个上下,然后把疑问的指针拨回了原点,他说:“你爸为什么不见了?”
  边煦心脏立刻被扎似的缩了下,在想:自己怎么找了个这么扎心的聆听者啊?一点都不疗愈。
  可下一秒,他又听见方笑贻说:“我的爸不见了倒是好说,他出意外去世了。”
  别人的痛苦,大概真的有点比下有余的安慰作用。
  边煦瞬间被这个对等披露的消息震住了:好家伙,现在乍一听,方笑贻比他还惨了。
  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右手一搭方笑贻的背心,掌根不离地轻拍了两下:“……不好意思,节哀。”
  方笑贻倒没觉得有什么了。
  曾经天是真的塌了,但他现在把它顶起来了,他说:“嗯,节过了。别跑题了,你爸呢?”
  边煦放下手,斜撑在了他背后的上一坎台阶上,并且忽然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大抵是因为世上真的很少有什么,能比死亡还难跨越了。
  “我爸他,”边煦说,“脑子有点问题,你可以理解为精神分裂。他不喜欢在家待着,他就喜欢出去游荡。但出了门也容易惹事,一惹事就会被送进精神卫生中……”
  耳边的话还在继续,方笑贻脑中就冒出了一句:那不是很像老杨?
  但是老杨没钱啊,老婆也说去世了。而且老杨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在外面流浪的,他只是忘了,他的家在哪儿。
  然而饶是有这么多的不同,但方笑贻还是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因为一旦置身于“边煦的爸像老杨”这个关联之下,他就很难不去意识到:边煦像谁了!
  他像老杨,眉眼是像的,眼睛尤其像。然后整张脸,也是有点老杨桌上那张儿童照片的影子。
  还有,by——
  方笑贻忍不住打了个机灵:他一直以为,老杨姓白来着,因为他以前没见过姓边的。
  边煦说着说着,靠着的人就打了个哆嗦。
  可吓到应该不至于,他毕竟连夜墙都敢翻。
  边煦只是有点疑惑,头刚离开他的肩膀,准备去看脸问一句:怎么了。
  可谁知他就更快的,被方笑贻连拉带拽地推起来说:“边煦你爸,他、是不是……叫边杨?”
  边煦一瞬间如遭雷击,心脏抽颤,从鼻尖酸透到眼眶。
  方笑贻在、在说什么啊?
  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惊喜。于是边煦心脏狂跳地抖着手,但更快而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他是叫边杨,边长的边,飞扬的扬。你,”边煦哽咽而期冀道,“你认识他对吗?”
  天。
  方笑贻也被巧了个晕头转向:居然真是。
  但他口齿清晰地说:“嗯,认识。”
  边煦立刻又问:“他死了吗?”
  方笑贻一怔,又想气又想笑,就往他胸口捣了一拳:“滚,别瞎扯淡,他好得很。”
  边煦笑了半声,眼泪倏然就滚过了下巴。
  他真庆幸,没有回寝室去说,否则emo1会让他显得很挫。
  但黑暗里,一点微微温热的水滴,却砸到了方笑贻右手的虎口上。
  他有点无所适从地蜷了下手指,然后扭过大拇指,将那滴泪水,在食指侧面捻开了。
  之后,出乎方笑贻意料之外的是,边煦竟没有缠着他问很多老杨的事。
  他只问了“老杨健康吗”、“现在在哪儿”,得知答案是“应该健康和不知道”后,就忽然站起来,拉着方笑贻回去洗了。
  不过今晚,是他先洗的,他说有点累了,想先洗。
  而他忽然变成了老杨的儿子,方笑贻也是恍恍惚惚的,别说先洗澡,就是边煦要借1000块,他大概也会闭眼给。
  但是边煦没洗很久,乌鸦过水一样冲了下,很快就出来,爬上床,对着墙去了。
  他今晚很有点萎靡,但方笑贻能理解那种状态:他大概狂喜过头,大脑进入“真空”状态了,早点睡挺好的,能早点恢复智商。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果然正常了,又睡平了,闹钟响了,也摁了还不起来。
  但又有点不正常,他变得很爱讲小话了。
  只是他不是用嘴讲的,而是用一个单词机。
  在英语早读开始的第4分钟,他忽然把这玩意推过来,白色的,便签纸大小的一个方块,3/5是电子屏,下面有一个十字、一大两小三个圆圈。
  方笑贻不认识这玩意,但垂眼一看,认识上面的字。
  [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的?]
  方笑贻拿起它转了一圈,又凑到桌子分界线那儿问他:“这啥?”
  边煦也凑过来,伸手一按那个大圆圈:“单词机。”
  他一摁完,屏幕上的内容就变成了:
  [whisper]vt.低声说;vi.低语;
  [例句]i've heard a……
  好家伙,方笑贻心想:这下谁知道,它是学单词的,还是传纸条的?
  边煦这里,新鲜玩意总是很多,方笑贻也爱学习,立刻与时俱进道:“怎么用的?我看看。”
  边煦就教他切词典和中文便签:大圆圈按一下切进切出,同时按两个小圆圈打开输入键盘,十字上下左右摇了,再整个按下选中就行。
  两个人就传了一早上电子纸条。
  [老杨在四海广场上跟人键政吹牛比,我是他的粉丝]
  [……原来你好这一口]
  [老杨为啥会到四海去?]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会让他在那里了]
  期间,英语老师看他俩好像在搞鬼,把个东西推来推去,也不动嘴。
  就下来抓了一趟,但人一来,方笑贻就拿着那个单词机,又假模假样地开始读:“unite unite。”
  边煦就在旁边附和:“unite,团结。”
  英语老师也没看出什么来,单词机在一中,就是桌面时钟一样的东西,又走了。
  等人一走,方笑贻又凑到桌线上去了:“老师不知道这个可以传纸条吗?”
  边煦也凑过来:“不知道,除了刘丞丞他们,大家都不知道,你也别说。”
  方笑贻登时就知道了,他把它改装过了。他参加过初中的计算机竞赛,改小元件是小菜一碟。
  早读过后,边煦又不见了,顺便把方笑贻也拉走了。
  教学楼里到处是人,他根本没安静的空间,跟方笑贻好好聊边扬,除了他在立心楼12层找到的老公共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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