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周权准备年关前再开一次仓,好让大家过个好年。
  他问周祈安:“孔若云,还有檀州商会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这决定了他此次开仓,是要放银还是放粮。
  周祈安也很焦急,回了句:“没什么动静……”
  孔大哥二十多日前来信,说檀州商会会派人来青州打探米价。只是已经二十多日了,这些人哪怕骑乌龟,此刻也该到青州了,最近卫家米铺的伙计们却一致表示——除了“群演”,没什么人来。
  而是在几日后,周祈安在营寨待得烦闷——卫吉、彦青已经启程回了长安,周权、怀青又忙着山寨善后事宜,每天见首不见尾,这阵子,便只有张一笛和葛文州两个小孩儿陪着他,他便带张一笛骑马进了雁息县,在留香阁吃了饭,而后在街市走了走。
  他见州府官衙的地基刚挖了一半,但因土地冻结,已经暂时停工。但周权从颍州采买了大量木料,这阵子工地正忙着搬运木料。
  而路过“卫家米铺”,却见米铺前来了一位身穿缎面棉袄的老爷。
  那老爷站在米铺前拨着米缸里的米,又抓了一把拿到鼻前嗅了嗅,问伙计道:“这米是新米还是陈米?我看这米没什么米香,倒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不像今年的新米。”
  伙计道:“新米陈米掺着的!”
  那老爷又问:“我看这米压碎了不少,陈米也不是去年的陈米了,恐怕已有个三四年了吧?你们米铺没有成色好一些的大米了吗?”
  伙计回道:“没有,都这样。这都灾害三年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老爷继续刨根问底:“这等成色的大米,竟卖七百文一斗吗?”
  伙计似乎瞧出来了什么,不再理那老爷,继续忙自己的,“不缺客人,因此拿鼻孔看人的旺铺伙计”人设立得不错,周祈安看得想笑。
  而那老爷不买也不走,又抓了一粒生米放进口中嚼了嚼,直到身后又来了个客人,等了一会儿便等不及地问:“你买不买?”
  一副“不买趁早让开”的语气。
  那老爷往边上让了让,客人便道:“老板,装二斗大米!”说着,提了一吊钱又四百文给了那伙计。
  “好嘞!”说着,伙计接过了铜钱,随手扔进了一旁钱缸里。
  那里正放着两个大钱缸,一个装铜钱、一个装白银,两个大缸都满得快要溢出来,但就这么明晃晃放着,不怕偷也不怕抢。
  伙计一边往布袋里装米,一边叨叨那老爷道:“嫌这嫌那的,看了半天也不买,不买有的是人买。”说着,拿绳子把布袋口子一绑,递给一旁客人道,“客官,您拿好!”
  “客官”接过米袋,便离开了。
  苏禧:“……”
  怎的这青州人脾气都一样冲?想着,苏禧正欲离开,便从身后走来一位身披狐裘的小公子,问他道:“这位老爷不像青州本地人,是外地来的吧?”
  苏禧也不欲多言,准备离开。
  那小公子却继续道:“这卫家米铺生意好啊,好得我眼馋。卫老板富甲天下,果然是眼光独到,谁又能想到青州看着穷,百姓却都藏着富,这七百文一斗的陈米都有人买,买的还真不少呢。”
  听到这儿,苏禧问道:“这‘卫家米铺’,莫非是长安城卫老板开的?”
  小公子道:“是啊。卫老板常到青州走货,这次走完货,随手在青州置下了这二十几家米铺,置完,扔给伙计打理,自己回长安去了。我一开始也不看好,谁成想生意这么好,若是有货源,我也想在青州开几家了。”
  苏禧又打探道:“之前青州缺粮,不少外地粮商也想来青州做点生意,只是匪患太过猖獗,官府也不管事。这次来,我看真是大变了模样。”
  周祈安道:“朝廷派了十万大军来剿匪,那最猖狂的明德山山匪已经给打掉了,官兵又四处巡逻站岗,最近青州这治安,我看是比长安还要……”
  而“好”字还未出口,便听身后传来官兵一声:“站住!站住!小毛贼,还不给我站住!”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毛贼,路过饼铺抱了一筐胡麻饼便撒腿跑,两名官兵正在身后追捕。
  小毛贼跑得还挺快,还不看路,正一边回头看追捕自己的官兵,一边冲他们这儿跑来,差点和周祈安撞了个满怀!
  好在张一笛及时出手,正欲相撞,张一笛便拎着那小孩儿后脖领,腾空把小孩儿拎了起来,夺了他手中那一筐饼,这才放下了他。
  危机解除,周祈安面不改色,看向苏禧继续侃侃而谈道:“您瞧,这偶尔有个小毛贼,也不是不出十步便逮住了。咱们青州的治安,真是得到了很好的治理呢!”
  第63章
  两名官兵姗姗来迟, 一人从张一笛手中拿了这小毛贼,另一人则跑来冲周祈安抱了抱拳道:“让二公子受惊了。”
  二公子摆了摆手道:“无碍。”
  两名官兵把小贼带了下去,米铺前则又来了一个小厮。那人也同苏禧一样不买也不走, 伙计问“这位客官,要大米吗?”, 那人也不回答, 身影一动不动, 耳朵却竖了起来。
  伙计“切”了一声挥袖离开。
  周祈安则继续道:“之前青州匪患猖獗,大家不敢来做生意,可你看怎么着?这卫老板, 一看十万大军开进青州, 他后脚便跟来青州做生意了。朝廷要重振青州, 必然会有大量白银流进来,头一批进来做生意的,自然是最赚的。青州百废待兴, 一大片的处.女.地啊!”
  头一批!
  要做就要做这头一批, 后面来的商人多了,钱便越来越不好赚了!
  陈米七百文一斗, 他们手中的囤粮有救了!
  看着这大片空白, 只等他们来填满的青州粮食市场,苏禧精神抖擞, 全身沸腾, 又问了句:“小公子颇有高见,刚刚又听官兵喊‘二公子’, 苏某斗胆问一句, 公子是哪个府上的二公子?”
  周祈安道:“在下姓周,名祈安, 是此次剿匪大军主帅的义弟,无官无职,大家略给我几份薄面,叫我一声二公子罢了。不过这卫家米铺的碎米、陈米,我真是吃够了,若有人来青州卖成色好一些的米,我必然第一个来捧场。”
  贵人啊!
  周二公子,剿匪大军主帅的义弟,苏禧记下了。
  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了客栈,立即提笔给苏永少爷修了一封书信。
  青州匪已剿清,治安甚好。米价七百文一斗,小富之家的百姓却仍趋之若鹜,去年囤粮危机可解,万望少爷速来,速来!
  ///
  青州米价七百文一斗,这七百文一斗的大米,究竟是什么人在买?
  小富之家。
  青州经了三年大旱,又剩下多少小富之家?恐怕粟米、豆子能吃饱的,便已能称得上是小富之家了吧?那么七百文一斗的大米又是什么人在吃?
  贪官污吏?
  过往商人?
  苏永百思不得其解。
  檀州商人的目光已经离了青州太久,对青州知之甚少,他实在捉摸不透。
  第二日商会例会,苏永照常主持会议。
  不用问,大家首要关心的便是青州米价打听得如何了?
  苏永转着扳指,仍旧困惑地道:“青州米价已打探过了,的确不低。只是青州离檀州甚远,脚力成本也不低。两地米价差价,涵盖脚力成本倒绰绰有余,但苏永担心,万一粮食运过去了,又出了什么差错,导致粮食卖不出去,到时可就没有回旋余地。”
  听到这儿,张老板却冷哼了声。
  苏永不明所以,继续道:“我们苏家担任商会首席,自然也要肩负责任。大家一股脑都涌入青州,我觉得不妙,不如先由我们苏家押一万石粮过去蹚蹚水,若果真卖得不错,大家再来不迟。”说着,他看向大家,“各位老爷们以为如何?”
  张老板质问道:“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苏少爷是在担心出什么差错?”
  苏永在桌下捏紧了扳指,仍旧耐着性子道:“侄儿也不清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我们毕竟许久没到青州做过生意,万一……”
  万一什么?
  他实在说不出来。
  只是从孔若云,再到这七百文一斗的米价,苏永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他也叫苏禧打听了沧州、凉州的米价。
  这两州挨着青州,但受灾害影响较少,米价比青州略低一些也是自然,但两州与青州不会有天差地别的差别。
  若真有,两州大米应纷纷涌入青州赚取差价,最终会让三州米价趋于平衡。
  但苏禧说,沧州、凉州粮铺里卖的多是粟米、面粉和豆子,少有大米,米价也参差不齐,大概在两百文一斗到四百文一斗之间。
  这和青州差得太多了。
  苏永想不通,正头疼,张老板便又道:“万一什么?”说着,他看向苏永,“咱们檀州商会手里捏着的共计四百万石大米,万一一股脑涌入了青州,导致青州米价腰斩,就耽误苏家在青州发大财了!苏少爷是在担心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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