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周祈安大声道:“来人,抓刺客!”
  这一箭他们今日不放,明日也要放,比起在暗处吃了这哑巴亏,倒不如今日,让他们当着太皇太后和满朝文武的面,把这一箭放出来,最好闹他个天翻地覆,满城风雨!
  平日里张一笛、葛文州紧随他左右,刺客找不到近身的时机,而今日骊山狩猎,他贴身侍卫无法随行,猎场又地广人稀,他总有单独行动的时候,这些人才选择在今日找机会下手。
  只可惜,这些人并未料到,今日来骊山途中还有人行刺天家,太皇太后惊魂未定,他们选择在此时动手,简直找死。
  侍卫闻声出动,阁楼上的刺客紧跟着又放了第二支箭。
  廖茵儿拽着他缩进了木柱后,等箭矢插进了地板,便又迅速隐入了长廊拐角处。
  她问道:“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周祈安看了一眼撕破的袖袍,里面皮肉倒是完好,说了句:“没伤着。”
  ///
  一场狩猎,两场刺杀。
  太皇太后闻之勃然大怒,整座猎场立即进入了警戒状态。禁军人手不足,周权调来一万京师守军将猎场团团围住,乔子言带人在猎场搜捕,今日刺客插翅难飞。
  日头偏西了,天家起驾回宫,荣国公、镇国公受太皇太后恩典先行回府,其余人都要留在猎场,直到刺客抓获为止。
  周祈安在行宫用了晚膳,正准备洗漱歇下,便听门口传来一声:“怎么样,没事吧?”
  怀青去帮周权干活儿,来的是怀信。
  “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说着,周祈安请他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不知天亮之前,刺客能否抓获,可惜明天还是个旬休日呢。”
  怀信笑道:“还有心情惦记旬休,看来也没怎么受惊。”
  周祈安捧着温热的托盏,卖乖道:“真受惊了,手上至今使不上力,刚刚筷子都夹不住菜。”
  有人想夺他性命,那刺客就在这猎场之内,保不准什么时候再来补他一刀。
  他房间四周虽已加强警戒,只可惜禁军那身手,的确无法让人安心托付性命。
  白天那弩箭但凡多偏一道,擦中他身子,箭头若淬了毒,他此刻保不齐就已经魂归西天。
  他死后会去到哪里?
  救世局吗?
  救世局把他送到这儿后,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任他自生自灭的模样。
  他喝了口茶,缓缓将托盏放回桌上。
  杯身微微晃动,与盏托相撞,叮呤作响。
  怀信说他睡不着,在房里守了他一夜。
  屋里点了蜡,却依旧黑黢黢的。
  两人喝喝茶,说说话,熬过了这一夜。天快亮时,宋归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在尸首肩胛处看到了一朵熟悉的莲花标志。
  莲花门从未踏足过中原,如今他们却渗透进长安——这是比有人要杀他,更加可怕的预兆。
  他们召莲花门入都,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预感长安的局势已经是危机四伏,一触即发。
  第96章
  刺客已经抓获, 天一亮,骊山猎场便撤了警戒,所有人被放了出去。
  周祈安同怀信上了马往外走, 忽然想起一茬,问道:“对了, 昨天怎么不见闯爷, 没来吗?”
  怀信骑在马背上, 闲庭信步地往外踱,说道:“北境骚乱,闯爷又要领兵了, 这两日正忙着整兵呢。”
  “北边又要打仗?”周祈安问, “严重吗?”
  “不严重。”怀信声音懒懒道, “他们前两年刚受重创,留下来的都是残部。听说这两年草原干旱,他们日子恐怕也不太好过, 这才又南下袭扰。闯爷自个儿领三千骑兵, 先过去应付应付。”
  三千骑兵,看来朝廷这次是真没舍得用兵。
  周权、怀青干了个通宵, 等骊山猎场清了场, 又带队回了城郊军营。
  周祈安也一夜没合眼,和怀信分开后便策马回了将军府。
  玉竹让人烧了水, 叫他好好沐个浴, 又往浴桶里洒了一把干艾叶,说是去去晦气。换下来的那身衣裳, 袖袍处破了道口子, 也叫玉竹在院子里点了个火盆给烧了,说是晦气!
  周祈安泡了一会儿便出了浴桶, 换了身干净中衣。
  玉竹在身后帮他铺床,他睡觉时喜欢抱个枕头,这个小习惯像是被玉竹发现了。他见玉竹在头颈处放了个枕头,想了想,又将另一只枕头竖着放,这样他想抱时一伸手便能抱到。
  玉竹又将褥子捋平,说道:“一会儿我在外头守着,一笛和文州也在外头守着,二公子安心睡一觉,咱们将军府武德充沛,看谁敢跑咱们这儿来撒野!”
  玉竹年纪也不大,比张一笛大五六个月的样子,都还是孩子。
  周祈安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说道:“我想出去一趟,玉竹,帮我冠发吧。 ”
  到底是谁要杀他?
  赵呈?
  那日在满园春,他问起卫吉和赵呈私底下的交易,卫吉不愿告知。如今赵呈要杀他,卫吉也不愿透露一丝半点的信息,好让对手占尽先机而见死不救吗?
  若真如此,那卫吉便不再是他的朋友了!
  马车一路疾驰,停在了卫府门前。
  周祈安下了车,张一笛、葛文州跟着他,卫府大门开着,里面却没人守门,周祈安便站在门口问了句:“有人吗?”
  出来应门的是卫队队长余文宣,把他往里请,说道:“老爷此刻不在,去了城外庄子,说二公子若是来了,叫我马上派人去请。”
  周祈安问:“卫老爷知道我今日要来?”
  余文宣道:“老爷说今日旬休,二公子八成得来。”
  周祈安跟在余文宣身后,穿过狭窄的黑色檐廊,说道:“听这语气,像是嫌我来得太勤了呀。”
  余文宣立刻顿足,赔罪道:“绝不是这个意思,是叫我们恭候的意思。老爷说二公子今日从骊山回来,大概要先回府用饭,休息片刻,估摸着得下午才来,这才一早去的庄子。”
  周祈安接受了,说道:“行了,带路吧。”
  周祈安在中堂等了一刻多钟,便听墙外有车轮声传来,卫吉俯身下了马车,手中盘着佛珠,穿过长廊径直朝中堂走来,见二公子经了昨日刺杀一事,此刻心情也是坏极,进门先道了声:“二公子来了!”
  周祈安也看了他一眼:“卫老爷来了?”
  卫吉走到他身侧坐下,问道:“昨天的事已听说了,没伤着吧?”
  “托福,倒是没伤着。”
  卫吉问:“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
  周祈安想了想说:“莫非是郡主看我不顺眼,想杀了我,好取消这门婚事?皇家猎场,郡主布置起来也方便。”
  卫吉知道他又在颠三倒四了,点了点头应和道:“言之有理,说得通。”
  说话间,丫鬟端来茶与点心,卫吉做了个请的手势:“寺正大人请用茶,菊花茶,消消火气。”
  寺正大人没听见,目视前方继续道:“要么就是赵呈。”说着,他嘴角发狠,“他们急了,开始发癫了!”
  “嗯。”卫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说得通。你死了,那两个案子八成要落入尹玉手里。尹家算新贵,尹老太爷当年是赵家门生,好不容易中了举,入了仕,奋发图强了三代,总算混上个中等门第,要想保住硕果,如今还得扒着赵家。你没了,这两个案子很快便能结案,跟赵呈一点干系都没有。”
  “吉,你有没有发现……”说着,周祈安看向了卫吉,若有其事道,“他做事的风格变了,最近明显急于进攻。”
  卫吉盘着佛珠道:“因为赵呈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是成千上万张嘴,成千上万个头脑,多的是人给他献言纳策,为他效犬马之劳。有些事未必是他本人的意愿,人多了,总有不受控制的时候。”
  周祈安说:“谋杀八名命官,火烧青州府衙,跟昨日行刺,倒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此人手段狠绝,且与莲花门来往密切。此人八成是赵家人,否则青州的事,没必要做到那份上。但做这些事的人不像是赵呈,更不想是赵秉文。”
  “赵家这些人,我多少了解一些,你要听吗?”说着,卫吉看他。
  周祈安说:“听听喽。”
  卫吉道:“你说得对,赵家若有一人在筹谋这些事,这个人不会是赵呈,也不会是赵秉文。赵呈虽不是君子,却也读过圣贤书,在乎身后名,他一边图谋私利,一边也想做个名垂千古的能臣。若不是逼急了,太难看的事他也做不出来。”
  赵呈极重脸面。
  好比每次问他拿银子,无论公事私事,赵大人都不好意思当面开口,甚至不好意思找人转述或留下字条,而是从一开始就给他定了个规矩。
  一枚银币便是十万两。
  他看到了银币,便要巴儿巴儿地把银子送过来,好像他是什么乐善好施、达则兼济天下的商贾,赵大人则是与之交好的贤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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