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造孽啊!
周祈安环顾了一圈,而后道:“圣旨到。所有人,跪下接旨!”
话音一落,张叙安率先起身向前,徐忠也起了身,攥着一旁喝得迷迷瞪瞪的将领的衣领,猛晃了晃,用中气十足的男中音道:“听到了没有!圣旨到了,跪下接旨!”
周祈安一袭大红蟒袍,长长的身影立在帐内,端着圣旨耐心等待。
张叙安、徐忠跪下听旨,剩余十几名将领、妓子也彼此搀扶着走上前来,歪七八扭地跪了下来,各个俯首贴地,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周祈安这才缓缓打开了卷轴,念道:“即日起,由燕王周祈安接管颍、檀两州军政事务,徐忠及其将士,继续留守两州,听凭燕王调度,钦此。”
这圣旨皇上改了七八遍,第一版先是破口大骂了徐忠一通,第二、三、四版又改了改语气,第五、六版先扬后抑,最后便干脆全部删掉,对此次战事不做评价,只叫周祈安接管两州军务。
这就完了?
徐忠一头雾水,看向了张叙安。
张叙安不看他,只叩首说了句:“谨遵圣旨!”说着,心中对皇上的态度便已经摸出了个七八分。
徐忠愣了愣,也叩了首,说道:“臣等接旨!”
周祈安道:“起来吧。”
大伙儿稀稀拉拉地起了身,桌上狼藉已收拾干净,张叙安叫勤务兵给三人奉茶。
周祈安端起盖碗喝了一口,正准备找地儿放下,徐忠便凑了过来,双手接过了盖碗,满脸堆笑道:“小燕王,不知道皇上听了我们的战绩……可说了什么没有?”
“皇上说仗打得不错,”周祈安道,“只可惜军纪太差,恐怕会叫两州百姓记恨于皇上。这军功,起码也要减半。”
军纪太差?
听了这话,大家心里都咯噔一下。
“军纪差?”徐忠一脸“闻所未闻”的表情道,“皇上一再叫我们收敛,我们已经很收敛啦!”
“是么?”说着,周祈安看向了一旁的金银财宝与佛头。
徐忠道:“这都是我们准备孝敬皇上的!”
“是啊是啊。”将领们应和道。
“徐大将军连佛头都叫人砍下来了,拿去孝敬皇上,也不怕折了皇上的寿啊?”周祈安问道,“不过这不义之财,按律是应上缴,我替皇上收下了,用于两州军政开支。若是佛祖震怒,也只管算到我周祈安头上!”
这些财宝,徐忠准备挑一些稀罕物孝敬皇上,剩余统统拉回鹭州,结果这燕王一来,就这么收缴了?
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
徐忠一跺脚,说了句:“燕王仁义!”
张叙安在一旁坐下了,扇了扇扇子,横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了一会儿,便又招了招手,把一旁勤务兵叫来,说道:“把窗子打开通通气。”
酒臭、脂粉气混杂在一起,屋子里一股怪味。
勤务兵应了声“是”便去了。
“但燕王说我们军纪差……具体是指什么事,还请燕王明示。”徐忠说道。
“说我们军纪差,也该有个凭据吧?”
大家连连应和道:“是啊!”
周祈安淡淡开口道:“三五游街,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没这回事?”
“燕王问话,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说着,徐忠目光在众将领面前一扫而过。
将领们彼此面面相觑,而后道:“没有啊!徐大将军叫我们注意军纪,我们已经很注意了!”
“是么?”周祈安反问道,“不巧被我们撞见了,随便进了个县城,随便这么一抓,便是一百来个当街作乱的兵痞!”
听了这话,将领们沉默不言。
这些天,他们自己都干了什么事,底下士兵又都干了什么事,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
徐忠顿了片刻,用力摔下了盖碗,大声道:“竟有此事!”
话音一落,将领们便“扑通—扑通—”地跪了下来,各个臊眉耷眼。
徐忠骂道:“叫你们注意军纪,注意军纪,你们就是这么注意的!”
周祈安看戏不说话。
演,接着演。
将领们各个哭丧着脸,一名偏将开口道:“弟兄们苦战了两个多月,每天出生入死,死了那么多弟兄!城攻破了,一时士气高涨,管不住自己也是有的!”
徐忠看向了周祈安,摊牌道:“小燕王,话你也听到了,底下人士气高涨,咱也是没办法。”
“但大盛律法如此,皇上亲手定下来的军规如此,”说着,周祈安回望向徐忠,“我也没办法。”
看来燕王今日是铁了心要治他们,不死几个人,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徐忠想了想,又说道:“那些被燕王抓来的人呢?狗日的!”说着,看向了张茂茂,“你去,一人一刀,全砍了!”
“慢着。”周祈安说道,“既然两州军务已经交由我处理,这些人,便也应听我发落。他们做了什么事,该怎么罚,我比你清楚,也应按律法、军规处置。”说着,看向了张茂茂道,“备军棍。”
张茂茂看向了徐忠。
徐忠黑脸道:“都听到了吧?”说着,扫了一眼这帮将领,“自己管不住自己手底下的人,就得看着别人来替你管!把军棍都拿出来!”
全砍了,显的是自己的威风,军棍处置,那啪啪打的便是他们的脸了。
张茂茂应了声“是”便去了。
怀信看周祈安一人也能撑得住局面,埋头轻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下了,与张叙安隔了两个座次,端起盖碗喝茶。
“还有你们,”周祈安又看了一眼帐内的男男女女,说道,“在军中狎妓,得杖五十吧?”
“这……”
大家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他们的军营,他们刚打了胜仗,朝廷不赏也就罢了,派了个燕王过来,要管教他们手底下的兵——这已经叫他们颜面尽失,怎么,现在连他们也要罚?
孙仁成吃罪了酒,吃得脸红脖子粗,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说道:“这是我们的军营!你算老几,敢跑到这儿来指手画脚!”
“你们的军营便是皇上的军营!”说着,周祈安语气又和缓了下来,垂眸望着地面,老神在在道,“我在家排老二,我上面是秦王,秦王上面是皇上,皇上上面是皇天……我算老几,你自己数数。”
正说话间,张茂茂走了进来,小声对徐忠道:“老大,军棍、春凳,都备好了。”
周祈安听到了,说道:“徐忠手下副将、偏将,在军中狎妓作乐,触犯军规,各杖五十;御下不严,放任手下在城中作乱,殃及百姓,损了皇上的清誉,再杖五十!每人杖一百,拖下去,立即执行。”
段方圆应了声“是”便带人入帐,将副将、偏将都押了出去。
刚刚还在歌舞升平的将领,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被叉了出去。徐忠站在一旁低着头,黑着脸,直喘粗气,不与大家对视目光。
孙仁成刚被架住,便膀子一挥,甩开了两侧士兵,说道:“我看今天谁敢动我!”
听了这话,怀信接着喝茶,张叙安替这孙仁成捏了一把汗,段方圆、张一笛站在周祈安身后,手已经摸向了腰侧的刀柄。
周祈安面色淡然,两手握在了大袖袍下,迈着步子走上前去。
孙仁成见状,立刻一拳挥了过来。
周祈安身子后倾,闪开了,又反手给了他一耳光,问了句:“疼吗?”
孙仁成被扇得一个踉跄,两侧士兵忙把人制住。孙仁成双手被反扣在身后,用力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终梗着脖子说道:“不疼!”
周祈安抬手又一耳光,问:“疼吗?”
孙仁成又要挣脱,挣脱不开,便冲周祈安咆哮道:“不疼—!不疼—!”
“不疼怎么行,不疼不长记性啊。”说着,周祈安回头看向了一笛,“解酒丹呢?赏他一粒,等他酒醒了再打。”
一笛从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这解酒丹也是卫老爷家的上等货,解酒有奇效,服下不出两刻钟,人便清醒了。
两侧士兵捏住了孙仁成的嘴,张一笛把解酒丹塞了进去。孙仁成被迫抬头,“呜呜”地挣扎,一个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解酒丹便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周祈安说道:“此人以下犯上,态度不端。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小惩大诫,再赏他十杖。拖下去。”
大营内,闷棍声起此彼伏,士兵在一旁大声唱刑,打到二十来下,这些平日里出生入死的将领们,便也接连开始哀嚎了起来。
营中所有士兵,都被叫到大营中央观刑,以儆效尤。
大帐前的台阶上放了把圈椅,周祈安坐在上面。
过了许久,闷棍声终于稀稀拉拉地平息了下去,只剩孙仁成还未结束。
士兵道:“一百零九!”
“一百一十!”
“回燕王,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