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王家此番修葺河堤,到了后期,已经彻底跟张叙安玩成了买官卖官。王家一口气往各衙门安插了上百个自己人,这些位置要么有权、要么有油水,若无此次政变,王家可是一点都不亏。
“不就是在泄洪的事情上动了点手脚嘛!”
他挣扎着,脸颊在地砖上摩擦。
“又有什么大不了!”
“荥州不泄洪,开封就一定不会被淹吗?开封不被淹,下游也一定不会被淹吗?”
“你凭什么把天灾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这二十多万条人命,你休想扣到我头上!我不认!我死也不认!”
周祈安沉默许久,见殿外的天已经暗了。
他撑着膝盖起了身,说道:“让他在罪状上画押,王家一家满门抄斩,把这案子,张贴在全国告示栏上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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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内,晚宴热热闹闹地开始。
歌舞起,众人推杯换盏,大位空悬,周祈安、周权二人对坐于两侧上首。
将领们洗去了一身疲乏,晚上又有美酒吃、有歌舞看,心中虽藏了事,心情却也还不错,各个都在兴头上。
李青脸颊喝得绯红,眼皮也有些耷拉下来,大家吃吃喝喝、氛围欢快,他见高堂主位也摆好了筵席,便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句:“这上面……是有人要来吗?”
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他。
整场宴会以来,大家遮遮掩掩、心照不宣、唯恐闹出不快的事,就这样赤裸裸被搬上了台面。
阮迁用一脸“我他妈真想抽死你”的眼神看向他,说道:“你觉得呢?秦王、燕王往这儿一座,还有谁能坐上面?”
李闯说道:“要不咱去把大帅给请回来吧!”
一提到大帅,大家还真有点想他了,纷纷道:“去请回来吧,去请回来吧!”
“内斗把他老人家的独苗给斗没了,他老人家来了,那咱们还活不活了!”
“哈哈哈哈—!”
李青也看向阮迁,怔了怔,忽然朽木开花般灵机一动,说道:“我这不是……以为太后娘娘也要来嘛!”
周祈安放下了酒盏,开口道:“其实这位置,我是给大哥准备的。”
周权老神在在道:“不用了。我在这儿坐着挺好,上面酒菜都凉了,爱坐你自己上去坐去。”
周祈安一脸“大哥此言差矣”的表情,说道:“大哥是大哥,这位置大哥不坐谁敢坐啊?”
话音一落,现场无人再敢接话。
方才还有些微醺上头的将领们,也一下清醒了过来。
周权不擅演戏,这“三推三让”的戏码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干脆开门见山,说道:“当然是你坐。”
“我出去打仗,你负责在大后方处理政务,这是我们一开始便确定好的分工,这是其一。”
“清丈田地、计口授田、改革税制,这些政策都是你在带人推行,鹭州扭转战局的那一战,也是你打的,这一年来,我们所有人的军粮、军饷也是你一手筹备,这位置你当仁不让。这是其二。”
听到这儿,有人欢喜有人愁。
周权那侧,有人面上已经开始挂不住,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忧。
也有三五将领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心中有愧。”周权说道,“若坐了这位置,百年之后实在无颜去面见老爷子,这是其三。待得天下安定之日,我只愿解甲归田,找个山清水秀的山庄归隐,做个闲王,也好好养养我这一身伤病。”说着,他又看向了李闯,“到时候,闯爷跟我一块儿去。”
李闯听了愣了愣,而后“哈哈哈哈—”地笑着点头,说道:“好好好,我跟你一块儿去!”
周祈安忽然泪流满面。
这眼泪一开始有真有假,只是几杯浊酒下肚,又听周权说到“心中有愧”“一身伤病”,他心里一触动,眼泪便都是真的了,白皙的脸颊瞬间哭得通红。
李闯抓住时机开口道:“那个,我也讲两句!”
“周祈安、周康康、周贤弟,”他说着,面颊绯红看向了周祈安道,“老哥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说句实在的,这些政事,没有你还真玩不转,你大哥也不太行,你大哥既然也已经表态了,那这个位置你就坐,踏踏实实地坐!”
“但你不能忘了今天,不能忘了你大哥的恩情,过十年,过一百年也不能忘。”
“我知道,我知道。”周祈安掩面痛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哽咽道,“在座的,不在座的,我都记着呢。没有各位,便不会有我今日,大家放心,我一定好好封赏大家!”
将领们也跟着哭了,说道:“好!”
李闯刚刚满肚子感慨,这么一打断,忽然便想不起来了,支吾了片刻,说道:“那就别等了,咱们把周康康抬上去!”说着,起了身,招呼大家都过来。
“好!”
在一片乌央乌央的混乱中,周祈安被众人抬上了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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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日,周祈安即位称帝,改国号为永安,与民更始。
山河肃立,九重宫门次第洞开,广场两侧百官跪伏。
周祈安一袭黑色衮冕,冕旒垂在面前,随仪仗队缓缓行过,珠玉轻击,发出悦耳声响。
“拜—!”
“吾皇万岁!”
“拜—!”
“吾皇万岁!”
“再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祈安登上銮金台阶,走向了龙椅。
太监捧出了传国玉玺,沉甸甸地交到了周祈安手中。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正文完-
第257章 番外(一)
永安元年最大的憾事,便是卫吉因病未能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这一路天寒地冻,周祈安安排得再周到,卫吉那身子也难免受到寒气影响,不如在家中静养。
不过卫吉派了自己的亲信王瓒代他前来,并送来一封信,恭贺他荣登大典,同时表示王瓒会随行送上一份“薄礼”,一百万两白银,叫他补贴军政开支。
这一百万两白银一共要一百辆马车来拉,这一路又冰天雪地、道路打滑,于是到了二月份,王瓒才姗姗来迟。
周祈安得了消息,一下早朝便在政事堂接见他。
王瓒第一次入宫,朱红宫门自两侧开启,眼前一座座巍峨的殿宇让他感到自己的渺小。
他跟在公公身后埋头行走,公公则一面引路,一面询问卫公子的身体,表示圣上对卫公子可是惦念至极。
王瓒也不敢多话,只应“是,是,是”。
沿着长廊走到一座宫殿前,只见这宫殿高大,殿门两侧有太监守候,四周有侍卫把守。
那公公笑道:“这就是了,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王瓒道:“有劳了。”
过了片刻,那公公出来了,说道:“圣上有请,请随我来吧。”
“好。”王瓒说着,跟在公公身后走了进去,身子也不自知地像公公一样躬了起来。
入了殿,只见殿内温暖如春,暖到他身披狐裘的后背没一会儿便被汗湿了。见了明黄衣摆缓缓向他走来,王瓒跪地叩首,说道:“草民拜见皇上!恭贺皇上荣登大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祈安道:“快平身吧,赐座。”
王瓒借着起身的功夫,才偷偷瞥了周祈安一眼,只见他一身明黄龙袍,长身玉立,俊朗非凡。
气度一变,仿佛眉眼也变得更加英气。
周祈安一坐下来便问道:“你们老板现在如何了?”
王瓒道:“原本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也是准备要进京恭贺圣上登基的,结果年底忽然便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因此未能赶来,还请皇上见谅。不过等今年开春,老板也要启程入京。”
周祈安道:“这舟车劳顿,一来一回,他身子受得了吗?此次入都,便不要再回去了。”青州夏季虽干爽,但冬天还是太冷了。
他已差人送去了皇宫最好的木炭,可再是如此,烧久了也还是不舒服,且人总不能一冬天都不出屋子。
至于卫吉在长安的住处--这阵子,朝中正大封功臣,他已拟定好要封卫吉为侯,封号也已经想好了,就叫“文寿侯”,灵感来自怀信的武寿侯。
朝中一文一武这么两个病秧子,总归是祝愿他能健健康康、长寿到老的意思。
他也准备趁此机会建一座侯府给卫吉,卧室、书房、堂屋等地都要通上地龙,要保证冬暖夏凉。
至于之前那卫宅,被查封过后便废弃至今,早已不能住人。
卫吉开春后便要动身入都,在侯府建成以前,周祈安准备自掏腰包,先在长安给他安排一个临时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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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卫吉抵达长安。
他这一路都有八百营率官兵护送,乘坐的是圣上亲自设计的“房车”,车内可坐可卧,十分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