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浓密睫毛下的眼神平静无波,状似疑惑地问:“什么叫终于?”
  卢宁宁没理他,猛吸几口,一杯饮料瞬间就见了底。
  她“啪”地把空杯放下,环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切换成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
  语气里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路逢啊路逢,作为你这个榆木疙瘩这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智慧的、洞悉一切的知交好友,我,卢宁宁,现在有一个极其严肃、关于你终身幸福的问题要问你。”
  路逢抬眼看她,示意她继续。
  她清了清嗓子,神色变得严肃正经,语气里也满是认真和凝重:
  “你想清楚了吗?你能摸着自己的良心和真心,百分之一万地确定,你对周陆哥的感情它就是纯粹、炽热、非他不可的爱情,而不是什么亲情依赖、感激涕零、或者习惯成自然的错觉吗?”
  毕竟也处这么多年了,大家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小路路,感动、愧疚、亲情,这些玩意儿跟爱情长得可像了,一不留神就容易混淆视听。亏欠更是重灾区啊!我希望你能清清楚楚地看清自己的心以后,再向周陆哥发起攻势。”
  她意有所指,毕竟这么多年不仅仅在和路逢相处,和周陆也没少接触。
  “是啊路哥,”张大宝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理了理其实并没有褶皱的衣领,圆乎乎的脸绷得紧紧的,试图营造出哲学家一样的气质和感觉:“路哥,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吗?”
  他压低声音,胖乎乎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你要知道,如果你对周陆哥直接挑明,踏出这一步,你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能都回不到现在了……”
  “对对对,大宝说得对!”卢宁宁双手捧着自己激动到发烫的脸颊,用力点头附和,眼神亮晶晶的:“我们能理解能接受,可周陆哥呢?他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会不会再也不理你了?”
  她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地想明白了,确认就是非他不可了,真的想好了的话,姐们绝对做你最坚实的后盾,全力支持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她边说边用力拍了拍自己并不伟岸的小胸脯。
  张大宝也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圆脸上满是真挚:“附议啊附议!路哥,你要是能和周陆哥成了……我……呜呜呜呜呜……”他说着说着,就要往路逢身上靠。
  路逢嫌弃地推开他的大脑袋。
  他的目光在两位好友激动、担忧与兴奋交织的脸上缓缓扫过。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后仰,靠在了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光滑的书封上摩挲着。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是很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不是错觉,不是感激,更不是习惯。”
  他垂着眼,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看到他笑,我这里,”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会跳得不受控制,就像要炸开。看到他皱眉,我这里会揪着疼。”
  “他跟别人多说一句话,哪怕只是工作上的同事,我都……”
  路逢歪了歪头,露出个有些阴森的笑。
  语气里是满满的、属于少年人的别扭和独占欲:“非常不爽。”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种清晰无比的悸动,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这种感觉和对任何人都不同。宁宁,大宝,我分得清。”
  “从前我满心愧疚,我不敢想。”
  “可现在我确定,就是他,只能是他。”
  “我想相伴余生、走到未来的人只能是他。”
  他坐直了,身体紧绷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年轻猎豹,眼神锐利而炽热:“没有回头路?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回头。”
  “这条路,我走定了。”
  卢宁宁想起一件事,还是有些担心。
  其实这么多年,她不仅把路逢当朋友,也当亲人。
  她眉头紧蹙,再次郑重开口,声音却更轻了:“小路路,你确定不是因为那件事的刺激吗?我还是有点担心你分不清亏欠、占有以及爱……”
  “有些感情,尤其是小时候依赖惯了的,猛一听到这种变动,是容易上头。可这种被刺激出来的念头,是当不得真的!你得想清楚!你到底是舍不得哥哥,还是……”
  她的意思直截了当、直击核心:“雏鸟情结而已。”
  第17章 他要有“新家”了哥哥不会成为别人的……
  “啥事儿啊啥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张大宝懵懵地问。
  卢宁宁白了他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这事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又转向路逢,眼里的担忧像水波一样漾开。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落在路逢耳中,却拥有了穿透寂静的清晰:“你不会是被刺激到了吧?这种被刺激上头的感情可不兴当真啊!”
  路逢有些一言难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虎口滑落,蜿蜒而下的水痕有些冰冷,如同无声的眼泪。
  “不是上头……也不是什么雏鸟情结。”
  他终于挤出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磨擦一样,每一个音节里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是……是他要有新的家了……”
  说出这句话那一瞬,咖啡馆里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倏地被抽离,只剩下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啊?谁谁谁要结婚啊?”张大宝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惊呼。
  “笨死你得了!还能有谁?路逢他哥啊!亲手把他养大的他哥啊!”
  卢宁宁面露担忧,语气里是少有的凝重,“你确定吗?消息准确吗?应该不至于已经到结婚的地步吧?可能就只是看看之类的?”
  “可靠。”
  他亲耳听见的啊。
  路逢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视线茫然地落在半空中,焦点却一片模糊。
  可哥哥的样子,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是那个在寒冬腊月里牵着他的手,走过结冰的路的哥哥。
  是那个在他病到意识模糊却依旧没有放弃他、一直守着他,眼里布满血丝也依旧温柔地对他说“别怕,哥在”的哥哥。
  是那个在他被嘲笑是“没人要的累赘”后,用力把他搂进怀里,胸膛温暖而坚实。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你不是累赘,你是哥最好的礼物”的哥哥。
  那些话语,那些场景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一帧又一帧地在他眼前回放。
  那是回忆特有的暖色调,但像钝刀子一样,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在他记忆里永远可靠、给他买童话书、在他发烧时彻夜守着、说过很多次以后只和他相依为命的哥哥……
  要成为另一个人的丈夫了吗?
  要拥有新的家庭了吗?
  这个被预知到的可能性就像淬了毒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带来窒息一般的绞痛。
  胃部一阵翻搅,喉咙深处涌上来铁锈般的腥甜味。
  那他呢?
  那他呢……
  哥,你说过的啊……
  你不是说,以后只和我相依为命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
  哥哥的每一次承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路逢抬起头,目光越过他们,似乎穿透了咖啡馆的墙壁,投向某个遥远的、只属于他和哥哥之间的时空。
  -
  雪下得真大,沉甸甸地压着屋外光秃秃的树枝,树枝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厨房窗户结满厚厚的霜花,模糊了外面被雪光照亮的夜。
  屋内只亮着一盏比较昏暗的灯。
  锅里熬着粘稠的白粥,咕嘟咕嘟的,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周陆的脸。
  他靠在灶台边,低头削着一只苹果,长长的果皮打着旋儿垂落。
  路逢的目光黏在他手上。
  就是这双手,无数次拂去他的眼泪,端来温热的粥,撑起他塌陷的天空。
  “哥。”路逢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哑。
  “嗯?”他没抬头,刀尖利落地旋下最后一点果皮,露出莹白的果肉。
  “哥,你还记得吗?”他顿了顿,喉咙发紧,“那年冬天,你说‘哥哥以后,就和你相依为命。’”
  刀刃在砧板上轻轻一顿,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响。
  周陆终于抬眼,隔着薄薄的水汽望过来,眼神温和,像炉膛里跳跃的火光,带着能融化寒冬的暖意。
  “哥当然记得啊。”他嘴角弯起一点弧度,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傻话,哥以后不和你相依为命和谁啊!这傻孩子。”
  苹果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路逢接过来却没咬。
  鼻间被一丝甜香萦绕,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那哥哥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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