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门外的人影似上也听清了这话,人影的脑袋不明显大了些,想来是靠近两步以便看清。
  “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萧玉安咧嘴微笑,右手漫不经心拨动她垂在腰间的腰带,含笑的眼尾透出几分危险,稳稳吸住她乱跳的心。
  “我自己来。”
  她夺过他指尖玩弄的腰带,缓慢解开,一件件将衣物卸下。
  萧玉安瞠目结舌盯着她忙碌转动的手指,眼见只剩最后一件里衣,他呆望胸前的裹布,一时间竟闷热得红脸。
  “你!”
  他恨她面对死亡不露惧色,恨她无情无义,恨她毫无波澜,又恨自己藏不住波涛汹涌的内心,此刻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他比她更害怕她死亡。
  萧玉安目不转睛直视缓缓抬起的乌眸,窥见乌眸下暗含的倔强,他下意识偏头,眼角不经意瞥了眼门外的人影。
  这女人真是不要命!
  玉指按在里衣内翻,眼看将要滑脱而下之际,忽闻“砰”的一声,门外那人影下意识回头张望。
  说时迟那时快,萧玉安只手压下她的肩膀,两人调换位置,萧玉安顺势坐在身后的圆凳,远远从门窗的纸糊瞧去,依旧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许云冉来不及吃惊,俯视眼前的男人粗鲁扯开腰带,露出壮硕厚实的胸背。
  “看来是错怪周大人了。”
  萧玉安自导自演嗤笑,随即利落蹲在地上拾起衣物穿好。
  门口那人影眼望事态不对,急匆匆撒腿往殿内跑。
  两人迅速穿戴衣物齐齐踏出厢房,走进殿内。
  “启禀陛下,淑妃娘娘,周大人确实是男儿身,虽说身板瘦小了些,不过以臣掌管刑部之力,周大人处理大理寺卿算是绰绰有余。”
  萧玉安这话说得高傲,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怎,怎么可能?”
  赵婉竹难以置信盯着堂下两人,愤恨道:“莫不是同流合污……”
  “淑妃!”
  李修然厉声喝止,半眯的眼睛如狼眼般散发寒光,宫人们头次见李修然对赵婉竹发脾气,霎时纷纷慌神跪拜道:“陛下息怒。”
  “淑妃累了,扶她回椒房殿歇息罢。”
  赵婉竹纵容再有不快,也不能在皇帝发怒时愤然对抗,她不敢冒这个险,她知道李修然这是给她台阶将她送走,赵婉竹咬牙切齿低声温和应了声“是”,昂首挺胸照以往高傲姿态漫步离去,仿佛殿内的沉寂全然与她无关。
  “谣言止于智者,此事便过去罢,朕相信周大人是个聪明人。”
  李修然打了个哈欠,疲惫神情道:“无事便都下去罢。”
  两人悄悄四目相对,齐齐应了声“是”往外走,依旧是一前一后,只是这一次,后边跟着的人影肉眼可见的轻松,就连步伐亦是轻快不少。
  萧玉安偷偷观察斜斜的人影,收敛微扬的嘴角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云冉张望漆黑四周,遥望近在咫尺的丹凤门轻松道:“时候不早……”
  她故技重施欲要离去,哪料被跟前人拽了回来,许云冉抬眸静默对视放大的瞳孔,心里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
  “你又想先跑掉么?”
  萧玉安横眉瞪了眼马车旁等候的曹观玉,见他被守卫拦在宫门之外,不由得露出股愉悦的微笑。
  她痴笑反问道:“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即便只有一尺之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可以瞧见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可她还是看不清他的内心。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萧玉安沉默良久,故作轻松打趣道:“人与人之间不能多些信任么?”
  “我一向不喜模糊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事,我害怕掌控不住,害怕虚无缥缈。”许云冉停顿片刻,正色严肃道,“我看不清大人的内心,猜不清大人的意图,如何能托付信任?”
  他望着这双扑闪光芒的眼睛,一览暗含于其中的忧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所以。”萧玉安艰难咽下口中的苦涩,闷声道,“你看清那小侍卫的内心了么?”
  这一下连许云冉也愣住了,她循着他指尖直指的方向望去,夜里昏暗,她虽看不清来人的脸,却是能感受到那双挥舞的双手下藏着的焦灼与担忧。
  “或许吧。”
  许云冉闷声哼了一声,忽觉手臂一软,低头望去,紧握她手臂的大掌已然松开。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她下意识跟上她的脚步,无意间捕捉到萧玉安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她竟觉得有些不安,许是他救了她,可她似乎全然没有半分感激之情的缘故,许云冉沉默低头跟在萧玉安身后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丹凤门。
  “大人怎么这样晚?”
  曹观玉默不作声瞥了眼走向对面马车的萧玉安,默默张开怀中的大氅欲要披到许云冉肩上。
  “不必了,我不冷,回去吧。”
  许云冉巧妙绕开曹观玉踏上马车,一路上对今夜之事只字不提。
  第17章
  “混账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紫袍女人指着跪在跟前的太监怒骂,不解气踹了他一脚:“废物!害得本宫今夜在皇上面前丢尽了脸!枉费本宫花费心思扶持你!”
  “娘娘息怒!”
  乔德明叩首请罪,忙擦额头密汗道:“娘娘息怒,奴才明明记得把那柔嫔迷晕,又仔细收紧麻绳五花大绑,绑了大石头,才安心丢入池中……”
  “那你说说,她是如何称病在承香殿中的?难道她是仙人不成?”
  赵婉竹顿时青筋暴起,大手一挥,摔落案上的瓷杯怒道:“皇帝本就以柔嫔养病缘由不许任何人踏入承香殿半步,如今本宫还被禁足于此地,叫本宫如何得以安心?!”
  她转溜眼珠,似笑非笑紧盯乔德明的后脑勺道:“莫非,是你生二心,投靠了那贱人?共同谋划设计本宫?”
  飞溅的碎片划破黝黑的额头,乔德明一摸头角,吓得差点没昏过去,他惊慌解释道:“娘娘,您可要相信
  奴才,奴才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乔德明微微抬眸,瞥见她眼底散发出寒光的杀意,惊得大脑飞转道:“不过当时夜色昏暗,奴才匆忙,像是,像是没看清那人的脸……其中或许是柔嫔发觉异常,设下了什么诡计罢!”
  赵婉竹瞧见他扑朔颤抖的双腿,半信半疑冷哼一声:“尚且如此,谅你也不敢做出这事!本宫就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徒然出了这么个事,魏财更是提防你,恐怕你更加难以近身伺候陛下,你尚且以探亲之名出宫,替本宫去寻个人。”
  赵婉竹嫌恶丢给他一条手帕,示意他擦净地上滴落的鲜血,继续道:“你去郾城寻个叫周明川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宫倒是看看,到时正主归来,看她还如何狡辩!竟连难以拉拢的萧玉安都替她圆谎,她到底有什么手段?!本宫定要将她打下十八层地狱!让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乔德明还没来得及问那人是谁,忽见茗雪慢吞吞踏入殿中小声道:“娘娘,陛下今夜歇在承香殿。”
  “滚!都给本宫滚!”
  众人惊恐屏息,纷纷垂头拎起衣摆小跑出椒房殿。
  *
  虽说宴会上出了点小插曲,以至于身份过早暴露在赵婉竹眼前,好在成功洗清李修然疑心,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落到肚里。
  今早赵文会新买两个舞姬,赵婉竹了知此事后与赵文会大吵一架,怒斥其等不及柳氏头七,直至宴会上两人依旧冷眼相待。
  以父女两人好面的性子,一时半会儿赵文会不可能会从赵婉竹那得知她身份之事,她在朝堂的地位还算安稳。
  翌日早朝她很快证实了这点,只是还有一事搅得她彻夜难眠。
  辗转反侧一夜,脑海里总是情不自禁浮现出迈出宫门时萧玉安的脸,是威严之下略带感伤的容颜,许云冉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此上心。
  他在帮她,她知道,可每每对视上那双冰眸时,她却忍不住与他斗嘴,六年漂泊的艰辛让她无法信任任何人,亦是无法给予旁人好脸色,她习惯伪装自己,给惊恐不安的内心装上淡然的面具。
  只有这样,旁人才不会看出她的内心,她才能所向无敌。
  鸡鸣声响,她抑制不住从床榻翻身而起,悄悄寻了个守门小厮将玉露琼脂膏送去萧府以表谢意。
  昨夜他褪去衣裳时,她不经意瞥见他身上的疤痕,想来他会需要这个。
  许云冉焦躁不安守在主屋等候良久,眼见那守门小厮回来复命,得知萧玉安收下膏药,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很快她便后悔这个鲁莽的决定,虽说朝会上她默不作声怀抱玉笏站在角落,可还是能感受到从前边时不时传来的炽热目光。
  只闻一声“退朝”,许云冉便仿佛受惊的兔子急匆匆便往外走,两脚生风,眼看遥望丹凤门,忽觉右臂被一张温暖的大掌覆盖收紧,她被迫停下脚步拧头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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