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盒玉露琼脂膏就想打发我?”
两人亲昵的贴近引得群臣驻足而望,许云冉惊得差点蹦起,她利落甩开萧玉安的手掌,若无其事道:“萧大人寻周某何事?”
虽说男人之间的爱情没被禁止,可两个大男人公然拉拉扯扯确实有伤风化,更何况还是在这群古板的老臣眼前。
可萧玉安不在乎,只有他知道她这身宽大的官服之下是怎样的一位窈窕淑女,这是他与她的秘密,只有他配知晓。
“周大人新官上任,对长安律令恐有不解之处,萧某愿尽举手之劳。”
许云冉凝望他扬起的下巴,暗自心中骂他数遍,哪有人主动帮助用“尽举手之劳”这五个字,有时她真怀疑以他的才学可否真能胜任刑部尚书之职。
“额,周某还有事……”
眼见他识趣松开握着的手,许云冉见状趁机欲要溜走。
忽又觉右臂传来一股熟悉的热流,回眸望去,那只大掌不依不挠缠绕住她的手臂。
异样的目光渐愈多了起来,群臣心生好奇放慢脚步,却是不敢直视两人,生怕招惹萧玉安不快引来祸患。
许云冉再次焦灼甩开他的手掌,无奈叹息低声道:“有劳萧大人。”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共同踱步同上一架马车,曹观玉则领着周府的马车紧跟其后。
萧玉安随即后悔这个冲动的决定,他恨自己沉不住气,见对面无波澜静坐之人,心中更是一股无名火,回想起方才自己各种殷勤之举,他不禁自觉掉价。
萧玉安默默心中叹气,闭目养神不再做说辞解释,借此以挽回这所剩无几的颜面。
两人各怀心事,闭眼默不作声坐了一路。
好不容易熬到马车停在刑部大门,听闻脚步声响,许云冉了知萧玉安走下马车,这才慢悠悠睁开眼随同其后。
“大人!”
曹观玉提剑气呼呼冲到跟前,两眼怒视萧玉安背影,欲有拔剑之意。
萧玉安似是没听到声响,依旧自顾自踱步踏过门槛往里走。
许云冉漠然压下他剑柄,低声嘱咐道:“观玉,你尚且在此地等待,我去去就回。”
曹观玉心有不甘,也只好眼巴巴望着许云冉跟随萧玉安的脚步朝里走。
两人穿过环绕的长廊走进一间雅舍,长案居中,西侧里屋是排排书架,东侧里屋摆放狭长木床,透过珠帘望去,隐约可见木床旁挂起的长剑。
这里便是萧玉安平日处理公务的静舍。
“尔可识得长安律令,虽说我朝律令面面俱到,可各地风俗习惯大相径庭,各地律令因地制宜,大体没变但也改了不少,尔常年于郾城为官,习惯郾城之法,恐将其与长安律令混淆罢?”
难得见他文绉绉且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许云冉不免吃惊,也是,萧玉安最擅长的,不就是变脸么,他变换的速度可不逊色于川剧最好的变脸艺人。
“居长安数日,周某翻阅长安律法千遍,虽说比不得萧大人了如指掌,可大体还能说得出一二。郾城律令虽与长安不同,私以为,为官之道,皆起于为国为民,保有此心,再加大人指点,想来十拿九稳。”
萧玉安沉默不语片刻,骤然起身选取书架上的书卷,抱着厚厚一摞塞入她怀中道:“这是近年长安案件卷宗,你好好习读。”
许云冉正打算借着卷宗繁多的借口带回府中翻阅,哪料见俩侍从抬一长案而入,端放正堂东侧,随后又取来一张软垫。
“如此你便坐于此地好生研读罢。”萧玉安指着东侧长案,忽又想起什么赶忙补充道,“刑部卷宗向来保密,无圣上准许不可带出刑部。”
原来如此,许云冉只好叹息道:“吾晓此意。”
初阳朝升,金芒穿透金黄枝叶照亮大地。
屋内焚香轻飘,悠悠环绕梁柱人影,追随天上白云升起飞散。
许云冉自幼好读诗书传记,且在郾城历练三年,卷宗虽多,可只要专注些,费些功夫亦能在正午前完成。
金轮高照,玉指压紧卷宗末页翻盖而上,她疲乏松软脖颈,这才觉饥肠辘辘,许云冉悄然抬眸,却见中央长案前坐的那人还在专心研读,不禁心生敬佩。
可该用膳还得好好用膳,她轻揉扁平小腹,欲要出声告辞,忽感堂内光线微暗,循门槛前出现的斜斜人影望去,只见一人手拿书卷背光踏入屋中。
那人斜眼瞥她一眼,正色直奔萧玉安道:“大人,这是崔东百一案的卷宗,请您过目。”
崔东百?
此案了结了么?可曹观玉怎么会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就连信哥儿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实在对那卷宗好奇。
饿意霎时消散如烟,许云冉不禁绷紧神经,斜眼注意前面那两人的举动,以防两人发觉,她还特地蹑手蹑脚摊开一卷宗,佯装翻阅入神。
萧玉安漫不经心偷瞄她一眼,故意高声答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再看,午膳可备好了?”
“是。”那人低头掩藏对侧边静坐之人的不满,恭敬道,“大人可要现在用膳?”
“周大人可是习读完毕,既然如此……”
许云冉急忙打断道:“卷宗繁多,还剩余些。”
那人捕捉到萧玉安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顿时心生不悦怒瞪许云冉,许云冉很快认出此人是从前在郾城时常跟在萧玉安身边的人,名唤裴刹。
她心虚移开与裴刹对视的目光,站立不安垂眸呆望脚尖。
“如此,便一同用午膳罢。”
毫无波澜的语气打断这片尴尬的沉默。
第18章
雨夜,电闪雷鸣,狂风咆哮,掀开河边茅草屋屋顶,鸡飞狗跳,雨水打在泥土之上,宛如挥舞的绳鞭,抽打地面发出沙沙的爆破声,欲有摧毁这繁华长安之意。
泥泞上飞跃而过两个紧随的人影,脚步的踏越声彻底掩藏在雨声之中,唯有飞溅的污泥在黑色裤脚上留下痕迹。
两人穿过宣阳坊北街停在崔府旁的小巷,两人相互配合望风,翻墙跃进崔府的小花园里。
这崔家家主崔东百住的主屋,就在这小花园的前面。
主屋面朝小花园的窗户敞开,雨滴沙沙打湿窗台,浸湿窗台前的长案,长案前趴着个呼呼大睡的男人,膀大腰圆,皱圆的脸庞面露红光。
男人的前臂被雨水浸湿,他却分毫无半点察觉,响亮的呼噜声回荡于屋子之中。
男人的身边端坐着一个绿裙女人,发簪华贵,与那张面露疲惫的脸格格不入,直到她看见窗台前出现的两个人影,黯淡的目光下总算出现一丝曙光。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绿裙女人骤然拔起藏在裙底的短刀,她咬牙一把将身旁男子推倒在地,双膝跪地,双手紧抓刀柄,毫不犹豫用尽全力刺入男人心尖。
男人四脚抬起,口吐鲜血,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清便一命呜呼。
绿裙女人回眸与窗外站着的人对视一笑,松开双手抱着男人潸然泪下大喊道:“来人呐!有刺客!”
窗外两人闻言,霎时飞踏小花园中的树木花草,飞跃上墙离去,只留给远处涌向主屋的家丁一道飞扑的黑影。
两人沿路而返,成功借着雨夜守卫的松懈从春明门离城,混入随风摆动的密林之中,绕路十里,偷偷翻墙回到城郊外的偏僻客栈。
直到那高大的黑影紧锁屋门,另一人才摘下斗篷的黑帽。
“观玉,随即换了衣裳,到楼下去寻店家讨两壶茶,让他亲自送上来。”
许云冉两眼一眯,顺手解开斗篷系带,将其丢到一旁生起的火炉中,面无波澜回坐圆桌旁喝茶。
她眼望曹观玉亦将斗篷丢入火炉,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合上的屋门之后,静默回想起昨日之事。
“许姑娘,我自知崔东百罪孽深重,当年勾结赵文会祸害许家,我愿为姑娘杀掉此人,只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这是许云冉第一次见到那绿裙女人时她说的话。
“崔夫人,你如何了知我的身份?”
崔夫人跪地忏悔道:“当初东百那样做,我本就心里不安,后来前去牢狱寻他时恰巧见过你一面,你流放后亦是一直找寻你的消息,虽说三年前突然断联,可七日前我前往郾城姑母家拜访,回来时恰好瞧见知县的车队,当看见你的脸那一瞬间,我便都明白了。”
许云冉默言良久,警惕嘲讽道:“没曾想崔东百这样记挂我呢!”
许云冉说着便手握怀中短刀,打算先下手为强杀了这女人,既然她是七日前去的郾城,今日来找寻自己,说明她一直跟随知县的车马回长安,这样一来,她还没能跟崔东百见面,只要杀了她,这秘密又能再一次掩藏在阳光之下。
崔夫人徒然慌乱扯开衣带,褪去外袍,露出肩上伤痕:“自我得知你娘亲偷袭崔东百之事,我便料定你是我要找的人。”
崔夫人继续宽衣解带,转过身暴露千疮百孔的背部:“崔东百娶我,不过看重我殷实嫁妆,我虽贵为主母,可是小家小户出身,父亲逝世后家中再无人为官,自此崔东百便施虐于我,后来有了檀儿,为了檀儿,我都可以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