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许云冉心生诧异,小心翼翼扶她做到圆凳上:“你有身孕了?”
“是,太医说两月有余。”
“合宫都知道了?”
宋时薇摇头,叹息道:“我身子不适寻了魏财,魏财给我安排太医,陛下此刻已然知晓了,至于旁人知不知道,我不知……不过宫里倒是没听到得知我身孕的消息。”
“你快回去罢……”
“可是……”宋时薇惊惧起身,唯恐被她抛弃,双手紧紧缠绕她手臂。
许云冉叹了口气,轻抚她肩头安抚道:“陛下瞒下你有身孕之事,想来是在保你。”
“当真?”
“当真。”
见她笃定点头,宋时薇总算安下心来:“那我该如何是好?”
“回去,佯装无事发生,只需注意安胎,保护腹中胎儿便是,只待来日方长。”
宋时薇迟疑顿神,良久仿佛下定天大的决心般猛然点头,乖乖遵循她的意思坐上回宫的马车。
“大人,如此忘义之人,何故还帮她?”曹观玉目送车马远去,低声骂道,“谁知哪日会不会转过头反咬我们一口?”
许云冉阴下眼眸:“有云尉在,不怕。”
“观玉,我们该行动了。”
“可阿芝迟迟没有来信……”曹观玉下意识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最终落在停在门口的马车上。
“赵婉笙耐不住性子,又是个没脑子的,恐怕宋时薇说的是真的,她莫不是真傻傻拿着信去要挟赵婉竹罢?”明亮的眸光笼罩阴霾迷雾,变得黯淡无光,她失魂落魄远望连绵山脉,拧头直视曹观玉低声道,“阿芝恐怕遇害了。”
曹观玉打了个寒颤,拍去臂间的鸡皮疙瘩,只觉从头到脚涌起一股恶寒。
“以赵婉竹的性格,宁杀错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个。”
曹观玉回眸与她对视,胸前交缠的双臂不自觉放下,右手顺势搭在腰间佩剑的剑柄,面露坚定道:“属下明白。”
“倘若阿芝还未遇险,此番下套,引蛇出洞,说不定能救阿芝一命。”
“还有,命他们几人更加留意出宫之人,尤其与赵婉竹有关之人,若是发觉异常,即刻禀报,断断不能误了良机。”
“将赵婉笙被害之事散布出去,尤其是赵家附近,必得让赵文会及赵婉笙生母余氏了知此事,有所猜疑。且慢。”
许云冉骤然停住话题,转身折返回屋合上屋门。
待她从屋子里走出时,身上的玄色男子长袍已然被素色长裙替代,她顺势抓起木柜上的帷帽盖在头上:“我与你一同去,话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余氏容貌。”
余氏,名唤余绾清,柳氏死后被赵文会扶正为正室,靠一飞冲天的赵婉笙稳坐主母之位,因着余氏与赵文会琴瑟和鸣的缘故,赵婉竹似乎对此心生厌恶,自柳氏死后,鲜少再回太师府探望。
自赵婉笙凭借浴池恩宠封为慧嫔,余绾清自觉风光无限,日日闲来无事便邀请各位夫人姑娘们前来府中闲谈,说是闲谈,倒不如说是炫耀。
日渐月染,众人更是心觉余氏嫌恶粗鄙,除非丈夫官职实在地位难以婉拒之时,方愿意去太师府“受教”。
两人漫步在宣阳坊北门的街头,时不时注意不远处的太师府,静观其变。
“太师。”
朱门两侧的守卫躬身拱手,许云冉心中一惊,拉紧曹观玉躲进身侧的花坊闹市。
“姑娘公子可是来买花?今早才开的秋海棠,二位可要瞧瞧?”
花娘见来客欢喜,她起身拍去掌中尘土,抱着一盆秋海棠走到两人面前。
“也好,那便要一盆吧。”曹观玉挡在许云冉跟前递了银两,静默怀抱秋海棠待她回神。
只见赵文会急匆匆踏上车马,北上驶去,是丹凤门的方向,虽迟迟不见余绾清现身,可也算是在太师府掀起波澜,许云冉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却见曹观玉怀抱一盆秋海棠目视着她。
“你何时……”
“适才我们在这儿呆的太久,为免引人疑心……”曹观玉见她点头认同,慌乱不安的心渐渐稳落入肚里,他咧嘴轻笑,将秋海棠递给她道,“大人便拿回去养着罢。”
话音未落,两人之间倏然强硬横插入一人,来人身材高大,胸膛壮硕,完全挡住她的视线,许云冉下意识后退两步,抬头仰望,正对上一张阴沉晦暗的脸色。
“萧,萧尚书?”
许云冉瞪大眼睛打量他身上暗绿色云纹长袍,绕过他欲要寻曹观玉,却被他一把拽住拉到身前。
“你在这儿做什么?”萧玉安垂眸打量她身上的素色长裙,闷闷不乐蹙眉冷笑:“你口中的公务缠身,便是与这厮幽会?”
她邀约他七夕之夜闲逛之时,可依旧如往常般身着男子常服,不曾身着长裙,说来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身穿长裙的模样。难道在许云冉心中,他还比不得曹观玉么?他何时有过这般待遇?
他千防万防,怎么也想不到,许云冉竟为了这厮放下公务,精心打扮与曹观玉幽会买花,他何时有过这待遇!
曹观玉提剑绕到她身边,剑稍出鞘抵在萧玉安脖颈,他低吼道:“放手!”
萧玉安冷眼扫过他
怀抱不放的那朵秋海棠,花开正艳,娇嫩欲滴,是极佳的上品。可许云冉知不知道,秋海棠的含义,断肠之花,象征着饱含深情的苦恋!
好一个深情苦恋,他真真恨不得径直将这张戴着银色面具的头颅拧下,叫心里痛快!
“哼!”他骤然甩开握在掌心的手,甩袖离去。
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许云冉松动通红发痛的手腕,怒视萧玉安离去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大人……”
曹观玉远望萧玉安离去背影,垂眸又见许云冉哀怨缠绵的远望的眼神,他不由得失了神。
“日后莫要冲动行事。”透过帷帽窥视花坊,好在方才那花娘迈入里屋不知是何去处,许云冉这才安下心来,她指了指曹观玉手中的秋海棠,烦闷道,“既是你买的,便自个儿养着罢。”
“是,观玉知错。”
曹观玉闷声应答,怀抱花盆的手指禁不住收紧,他紧抿双唇,尽量不叫她觉察声音中的沙哑。
酸涩翻涌而出,他自嘲笑笑,敛去委屈失落,垂头紧随其后,原来他和这秋海棠一样,皆是孤零零一人。
第38章
月攀飞檐,夜雾沉沉笼罩在大明宫上空,巡夜护卫比往常多了不少,一路走来,满目来回巡查的护卫。
白玉阶反射洁白的月光,依稀可见盘龙的影子随袅袅雾气腾空升起,许云冉低低抬眸偷瞄朱门上金漆刻制成的牌匾,往日金光闪烁的“紫宸殿”三个大字,不知怎的今夜却是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稍拢肩膀,抵挡深秋夜里的寒凉,抬脚随身前引路的侍从继续往前走。
“臣参见陛下。”
殿内的喧闹随她的到来终止,空气中沉闷好一会儿,她正觉拱手抬起的臂部酸痛,忽听到一个低沉威严的嗓音。
“免礼。”
起身抬头,环顾四周,竟瞧见赵婉竹与赵文会立于左侧,许云冉顿觉心中忐忑,须臾不见人说话,她欲出声询问皇帝急召她缘由,只听扑通一声,赵婉竹敛裙跪倒在地。
“陛下,慧嫔是臣妾的亲妹妹,您定要为其讨个公道啊!”赵婉竹卷起袖摆掩面抽泣,摇摇晃晃伏低身子痛哭流涕道,“都是臣妾不好,川儿偶感风寒,臣妾一心扑在照顾川儿饮食起居,没曾想竟疏忽了刚入宫的妹妹,如今人无故失踪,叫妾身如何心安?!”
宫人们扑上来劝阻,来来回回安抚良久,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亦是跟着心疼忧心。
赵婉笙再叩首,一字一句哽咽道:“陛下,慧嫔得您恩宠实着荣幸,奈何竟有人妒恨对其起了杀心,此人不除,宫中将灾难无穷啊!”
从殿外卷进的晚风灌入她宽大的官袍,带走停留在肌肤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单薄的身子不禁轻微颤抖,许云冉打了个寒颤,她当然知道赵婉竹暗指何人。
从前宫内不曾出现此事,之后只有宋时薇和赵婉笙二人入宫,赵婉笙死了,宋时薇自然脱不了干系,且听魏财说起宋时薇不厌其烦叨扰李修然册封慧嫔之事,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陛下。”赵文会站了出来,拱手哀叹道,“慧嫔娘娘徒然失踪,必有缘由,臣为其父,心痛欲裂,拙妻夜夜难眠,食不下咽,臣恳请陛下,还慧嫔娘娘一个公道,还赵家一个公道。”
“此案交由大理寺审查。”李修然终于开口,他俯视殿中央的许云冉道,“听闻周卿颇有才能,屡破奇案,定能还慧嫔一个公道。”
“陛下……”
“太师有何疑问?”
冰眸扫去,赵文会寒而不栗,颤颤巍巍叩首道:“陛下英明!”
从紫宸殿出来后,许云冉便行色匆匆往丹凤门赶,眼看遥望宫门,忽闻及身后一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