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或许,唯一的解脱便是死了吧,复仇之后,她再到地府下和族人负荆请罪。
气氛沉闷得可怕,压得他喘不上气,可不知怎的,听她真情实意吐出这番话时,他竟觉心中苦涩,眼眶里满出点点热泪。
萧玉安动了动唇,始终没说出一句话,他无法感同身受,唯有心中理解,怎能驱散她的苦楚?
“时候不早,歇息罢。”
许云冉压低嗓音,故作轻松笑了笑,尽量不叫萧玉安听出话中的哽咽,她翻身背对着他,害怕他瞧见自己的脆弱。
“好。”萧玉安伸直臂弯,紧紧握住她搭在被褥上的右手,“都依你,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到时我们在地府下做对快活自在的夫妻。”
手掌的温热顺延臂部淌入她的身子,她贪恋这片刻的温暖,良久才回神抽出右手。
炽热的温度乱了她的心,许云冉蜷缩在角落静静躺着。
她怎能,怎能对世间生了留恋之心?
她故意没回应他的话,只佯装没听见,暗暗祈祷明日醒来时他能忘掉此事。
第52章
昨夜累的厉害,又睡得晚,好不容易得闲暇贪睡,寅时三刻突被直冲入门的侍从从床榻上拔起,迷糊之中并未听清其所言,只了然“魏财”与“圣旨”二词,许云冉随即抓起地上鞋靴猛然套入,一边抓起外袍披穿在身一边往外院跑。
萧玉安狐疑惊慌,生怕李修然又召她入宫问罪,可问罪不至于特地下道圣旨,他艰难扬起身子朝窗外观望,决心再等须臾。
“出了何事?”
一瞧见她踏入屋内,萧玉安不由自主抬高声音,他仔细琢磨她脸上严肃的神情,以及那双由疲倦变成炯炯有神的眼睛,心慌得扑扑直跳。
“官复原职,皇帝命我彻查此案。”许云冉哀哀望着他长叹道,“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么?”
“无论如何,是件好事。”萧玉安长舒口气。
许云冉将圣旨搁置案上,拆开腰间缠绕的腰带重新系上:“我该走了,正想看看提审周文益的结果。”
她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干劲,望着她活力十足的模样,萧玉安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也好,早去早回,晚间还得和盟友通气。”
许云冉并没听出这话的含义,只是扭头邪魅一笑,神神秘秘低声道:“我今早必定回来得早,你等着瞧就是。”
铁树开花?萧玉安听她这话听得满脸通红,人影早已走远,他仍旧念念不忘在口中反复默念,她能有如此决心,他定不能辜负她!
“来人!扶吾起身!”
官复原职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长安城,许云冉方踏入大堂,忽觉四周冷清,扭头便朝上前恭贺的何佐以道:“冯少卿呢?”
“少卿忽感风寒,今日告了假。”
“佐以,中秋将至,你这两日早些下值,也好回家去陪陪阿母妻儿。”许云冉特地叮嘱道。
何佐以不明所以,仍旧信服应下。他与冯肇同年进入这大理寺任职,后来因崔东百压迫难以出头,好不容易得来新任大理寺卿上任的机会,他自知该把握机会。
虽说原还担忧周明川如崔东百一般难以相处,又或是平平无奇之辈,可后来与其共事些许时日,又见他举止谈吐不凡,何佐以这才下定决心跟定他。
许云冉见裴刹走来,随即遣退何佐以及其余狱卒,将裴刹引到一不起眼的角落。
“许姑娘,我可不是为的帮你,我是在为开府做事。”
裴刹随手将长剑挂在腰间,漠然打量着眼前生龙活虎之人,说来他一夜未眠,此刻已是困倦之极,可他不愿意在许云冉面前表现出来,便使劲瞪大眼睛直视着她。
“我知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她急促转开话锋,开门见山道,“周文益吐出了什么?”
裴刹紧掐大腿,怒睁耷拉的眼皮:“一字未言,毫无价值。”
“果然,我瞧你面色憔悴,守了一夜,快回去歇息罢。”
什么果然?好似她什么都知道一般,还有,他精神得很!裴刹正要反驳,哪料许云冉不给他机会急匆匆便离开了,他只能用怒瞪她的背影以表愤恨,心中估量着回去告她的状。
阴风自石隙铁窗穿入,呜咽作声,寒气砭骨,透重衣而入,周文益蜷在角落,阖眸咬紧牙关强忍,却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咔!”
铁链一下被人拆解,周文益阖眸细数靠近的脚步声,待耳边只剩“呜呜”风声时,他才睁开双眼。
“你终于来了。”周文益缓慢抬头,仰望着身着官袍的许云冉,徒然笑出了声,“看来已经官复原职。”
月余不见,壮硕的身形瘦削不少,许云冉望着他脸上微微凸起的颧骨,下意识回头朝门口的铁栏扫视,果真在角落瞧见摆得整整齐齐的几个破碗。
只是这破碗里的饭菜,一口未动。
“你不该与我解释些什么吗?”周文益拍去衣裳落灰,整理衣冠站起略微俯视她,“周明川,你该给我个解释。”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周明川名讳,周文益凝视着这张酷似许云冉的脸,狠话落到嘴边却是迟迟没一吐为快。
“周文益。”许云冉拗口念出这三个字,挑眉无辜道,“你想要什么解释?”
“是你将我唤到桃源客栈,是你把我变成纵火之人……”
“证据呢?”她不留余地打断他,将其震惊悔恨收入眼底,“周卿莫要血口喷人。”
愤怒并不足以破坏这白玉雕刻而成的面容,反而给她痛苦的内心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欢,许云冉肆意打量着几近扭曲的五官,骤然爆发出一声大笑。
“疯子!我真真后悔认识了你!”
疯?他竟说她疯,他知不知道,是谁将她逼疯的?!许家与周家世代交好,而他们更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可待许家落难,她拼尽全力逃到周府寻求庇护,竟是等来他的情人迎接,她怎能不疯!
既是不爱,为何要给她幻想?!
她真想亲自剖出他的心看看,看看这颗心是否黑如炭泥?
若说心中恨,她恨不得将他捆绑到木桩上日日鞭打,好叫他好好尝尝当初她在牢狱所受之苦,可如今他还是颗有用的棋子,她要用他换出曹观玉的清名性命,许云冉逐渐恢复理智。
“明明是你自己鬼迷心窍,被恶鬼拐去,怪我作甚?”
“这恶鬼不就是你吗?”
此刻所有的情绪堆积而发,周文益压紧她的双肩将她逼靠灰墙,反手扼住她的喉咙,此等恶鬼,断不是他的冉冉!
凭何?凭何要
如此待他?从前因赵婉竹失去心爱之人,如今又遇一个周明川,他到底造的什么孽?
周文益怒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男人,他异常冷静,冷静得让人害怕,可那睁红的眼角还是被这力道挤出了一滴泪。
“周文益,杀了我,杀了我。”
他望着她脸上惨淡的笑容,眼前再度浮现出少时青梅的笑颜,痛苦几乎要将他撕碎,周文益松开手后退两步,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只闻一声“住手!”,再回神张望时,四周已围满狱卒。
原来,这也是她的诡计之一!
霎时间满城风雨,鸿胪寺卿欲杀大理寺卿一事人尽皆知。
萧玉安期待她早日归来,可没想到竟是这般早!他揪心望着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抬进主屋,搬上床榻,径直失去理智扑上前去。
哪料屋门一合,还未等他呼唤,许云冉倏然睁眼,咧嘴朝着他坏笑。
“你,你……”萧玉安惊得倒吸口凉气,差点没摔倒在地,他轻抚她脖颈上泛红的掌印,心疼道,“周文益这混账东西,竟敢想要杀你,看我这就去取了他的性命!”
“且慢!”许云冉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跳起将他拽了回来,“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做戏!做戏!”
忽闻门外传来声“郎中这边请!”,许云冉赶紧平躺在床榻上,扭头对他嘱咐一句“配合我”,随即赶紧闭上了眼。
“啪!”
王执事一脚踹开屋门,拉扯那郎中气喘吁吁奔到床榻前,大声哭喊道:“郎中,你快瞧瞧我们家大人,快瞧瞧他!”
那郎中一瞧,唯独见她脖颈通红,脉搏一摸,良久没摸出个什么动静,可耐不住王执事叫喊,他只得赶忙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适才有人掐大人脖颈,我们虽及时赶到,可……可大人始终唤不回来!”
郎中闻言大惊失色,挥手叫道:“快!快松开他的腰带,卸下外袍,好叫他大口大口呼气!”
眼看王执事的手伸了出去,萧玉安惊得差点蹦起,他粗鲁拽回王执事的手,怒吼道:“快出去,吾这就为她松开腰带!”
众人被他所言震慑,明明各个都是男人,何故如此避讳?
王执事吓出一身热汗,虽是周明川吩咐他做戏,可他竟是忘了,这屋里还留着个赖着不走的醋王。
王执事眼珠一转,麻溜支开众人,随即将屋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