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嘛?”冯肇真能忠心于她,她是不信的,可既然自个儿送上门来,她必得不能浪费了这颗棋子,许云冉躬身拾起案上书信递给他,“此等重任交于你,莫让我失望。”
  冯肇喜出望外,摊开双掌接过书信,眼角瞥见侧边“周府”二字的那一刻,心顿时凉了半分,他硬着头皮咬牙应下:“下官定不会让您失望。”
  眼看他将书信揣入怀中,许云冉挪开眼望向窗外落叶,漫不经心试探道:“祁光近来如何?”
  冯肇“哦”了一声,攥紧衣袖擦拭额头密汗:“还关在牢里,大人可要见他?”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有些尴尬,冯肇恍惚想起什么一般,跌落入谷底的心顿时高涨起来,连声音亦是随之抬高不少:“观玉还在牢狱里,下官方才特地命人送去膏药,大人可要去看看他?”
  他终于主动提起这事,许云冉不露声色点头:“也好,劳烦少卿带路。”
  官复原职后迟迟不见曹观玉,便是等着冯肇主动上门提起这事,她得摸清楚,在她不在的这几日,大理寺牢狱内还安插了多少眼线。
  “且慢,去叫上佐以。”
  冯肇闻言更觉心悸,许云冉刚上任那会儿他还算得上大理寺的红人,可如今似乎变了局势,从前被他压一头的何佐以欲有取代他之势。
  回想起今早听到皇帝秘密召见许云冉的消息,冯肇不由得抬手端正幞头,他真的怕头上这顶乌纱帽掉下!
  第54章
  狭小的牢房内充斥难闻的血腥味,靠墙的平放的木板上蜷着一个男子,男子听到“观玉”的那一瞬间先是停顿须臾,继而难以置信抬起头来。
  “大人。”曹观玉捂着胸前的伤口轻咳,他扶墙站起,目光随即落在许云冉前边的冯肇身上。
  冯肇脊背发凉,不敢抬头与他对视,殷勤夺过狱卒的铜钥匙利落开门,拱手朝许云冉笑眯眯道:“下官不扰您与部下相谈。”
  许云冉默许了他的退缩,待冯肇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她随即接过何佐以手上提着的食盒,命其去外边守着。
  “观玉。”许云冉含笑踏入牢房,将手中食盒放在木板旁,“你受苦了,观玉。”
  身上的伤口已然凝滞,她握紧他伸出的手臂,垂眸深深叹了口气。
  “只要大人安好,观玉不苦。”曹观玉鼻子一酸,竟是热泪盈眶,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他活下去的信念,唯有她,“大人近日可还安好。”
  他长舒口气,尽力不在意血痂的瘙痒刺痛。
  “还算好。”许云冉笑着摇头,“只是有些疲倦,不过,我想,你定能在中秋夜前得以释放。”
  中秋,不是明日么?待在这儿太久,他有些估摸不出时辰了,只记得醒了便被人带去动刑问话,曹观玉抿唇思索,困惑道:“是明日么?”
  “是。”
  他闻言,身形倏然僵直,紧接着又因她下一句而呼吸凝滞。
  “我抓捕了周文益。”
  许云冉拉着曹观玉坐下,若无其事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塞入他手中:“你且拿着这个,这药是上好的佳品,我特地求来的,能叫你这满身伤痕舒畅些。”
  其实这药是向李修然讨的,李修然欲让她彻底听命于自己,自然不会吝啬于此等小事,不等她出宫,这御用的金疮药已被人送去大理寺,当然,这些她并不打算告诉曹观玉,至少不是现在。
  “那淑妃……”他警惕四处张望,将满腹狐疑咽回肚里,隔墙有耳,他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放心,如今我已官复原职,至于冯肇手底下那人已被我处理,再怎么说管不到你这儿地,且有何佐以在外边守着,不会有人进来。”许云冉俯身拾起食盒置于双膝,打开木盖将里边放着的小菜一一摆了出来,“其余事稍后再议,我让公厨给你做了些,听说冯肇那厮每顿只给你半碗剩饭……”
  她没敢再说下去
  ,生怕下一刻便抑制不住暴露情绪,此刻他们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曹观玉无言,拗不过她的坚持,方拿起碗筷,几日的折磨和饥饿便迫使他将其一扫而空。
  “属下失态。”一扫而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并不好看,不免红着脸夺过她手中的碗筷,自个儿将其收入食盒里。
  说来他不过是个二十岁少年,长眉若柳,黑发披肩,轮廓分明的脸上尚未褪去稚气,一双眼眸清澈如泉,嘴角笑意温和。
  虽说眉间多了道短粗的疤痕,倒是不打紧的,一眼望去,端正俊朗的五官最先夺目,若是没那么注意看,压根没觉察到疤痕。
  许云冉扬唇笑了笑,打趣他道:“我那日那番话,你果真是听进去了,我想,不如出狱后便不要再戴上那银色面具,说不定能迷倒大片姑娘……”
  曹观玉听得憋红脸,气急低声反驳她道:“观玉才不要,大人莫要再那这事取笑观玉……”
  他没有继续说出接下来的那一句“观玉要永远留在大人身边”,因为她不喜欢听到这些,在她心中他是部下,可在曹观玉的心中许云冉却不仅仅是上级,他渴望打破这场过于直白的关系,他想要更多,更多……
  隐晦的眸子中毫不掩饰的炽热,这炽热中带着狼样的锐利,疯狂,甚至还有意味不明的渴望……
  扬起的嘴角骤然拉平成一条直线,许云冉避开他的目光,将话题拉回正轨:“冯肇这几日审你时,可出现过什么人?”
  曹观玉点头,仰头凝视灰墙顶上蜘蛛编织成的密网,细数道:“太师来过,还有淑妃,此外再无旁人。”
  “淑妃?”
  她被这两个字震住,竟不曾想此事与宫中的赵婉竹有何关系,即便赵文会私运兵器,可曹观玉那夜出现在桃源客栈所属偶然,若不是祁光那日早上巧撞见他,他怎会连夜去赴约?
  “她说了些什么?”
  曹观玉眼神躲闪道:“太师问了我些关于师兄的事……”
  “我指的是赵婉竹。”
  他无法抵住这双坚定柔和的目光,只好交代道:“娘娘和太师一样,问了我那夜去见师兄的目的,还有蜀山的一些往事……”
  “还有呢?”许云冉不依不挠探索着。
  曹观玉垂下头去,低声叹息道:“还有大人……她问了何时跟在大人身边办事,欲要策反我,我没从,她便让人对我动刑……”
  眼见他神情低落,许云冉恍惚之中竟觉得一丝莫名的不安,虽说这点不安很快消失,但她肯定,这点不安来源于赵婉竹。
  此案一定与赵婉竹有关,否则她秘密追查好几个日夜,怎会找不下点线索,当真是好手段!
  “大人放心,属下定是忠心于大人。”曹观玉重新抬头,举手发誓。
  “我信你,你不会背叛我。”许云冉拦下他高举的右臂,摘下身上的大氅披盖在他身上,“深秋夜寒,你再熬熬,我很快便来接你回家。”
  温柔的声音如同暖流淌过他的心底,曹观玉乖乖点头,他俯下身子吮吸大氅上残留的芳香,依依不舍目送她离去。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长安城的温度骤然更降几分,可多了这张大氅,他竟不觉寒凉,甚至如酷暑般闷热。
  脑海里依旧反复琢磨着中秋团圆这事,竟是没曾想这样早。
  平旦,曹观玉仍睡意朦胧,忽闻“劈里啪啦”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牢房的铁门被人推开,走进两个狱卒推他道:“该走了。”
  换上干净的衣物走出牢狱时,果真瞧见门外停着驾马车,车旁站着他心心念念之人。
  “大人!”
  曹观玉顾不得身上伤口的刺痛,提起长剑撒腿便往许云冉跑去。
  “快上马车。”
  车夫欢喜给二人掀开车帘,待二人坐稳,方驾车而行。
  “瞧,我说的没错吧,中秋夜前你定能回来。”许云冉笑眯眯抽开木柜,取出里边油纸抱着的几个包子给他,“方才在街上买的,我吃过了。”
  “可……”
  许云冉摆手拦住他的拒绝,浅笑道:“快吃罢,再不吃就凉了,且还需你早日恢复替我做事。”
  曹观玉信服点头,埋头吃得更起劲,恨不得将几个包子的营养全数汲取。
  “属下不解,为何是今日?”
  “我设计周文益与你有所牵扯,亲手抓了周文益洗脱我的嫌疑,又设计污蔑他想要谋害杀我,坐实他的罪名,赵婉竹更加着急,她想救出周文益,就得叫祁光改口供,这口供想要于周文益有利,必得不得不于你亦有利。”
  见他仍旧面露困惑,许云冉继续解释道:“他们本想借祁光引诱我夜行桃源客栈,哪料我将周文益引了去,周文益成了替罪羊,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无法阻止我抓捕,于是便有了这出闹剧。”
  “没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曹观玉长叹口气,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的浅淡红印,脑海里竟瞬间冒出萧玉安的脸,他呆愣须臾,屏息试探道,“大人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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