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此案,你怎不驳?”
  “让周文益去查,或许并非坏事。如此一遭,若是赵夫人出现意外,责任便全然落到周文益身上,他们暂时不会置她于死地。”
  许云冉心虚回头望向身后敞亮的紫宸殿,远见其殿门前守卫人影模糊,便抬手欲将大氅摘下。
  “不必。”萧玉安倏然抬手,叠在她的手背紧紧压着,“既然是恩宠,便好好承受吧。”
  阴沉的脸色并未有半分缓和,乌黑的眸光却是多了些许执拗,她呆愣须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不冷。”
  萧玉安松开手,直视前方继续往前走:“你不觉得,今夜他有些不对劲?”
  “谁?”许云冉蹙眉思索,歪头望着他道,“周文益?”
  他蓦然停下脚步,侧身横在许云冉面前,双手死死抓住她的双肩,静默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你做什么?”许云冉慌乱环顾四周,欲踮脚遥望前方的丹凤门,却被这力道按紧,几近稳稳钉在雪地里,她困惑抬眸,望着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你……有何不妥?”
  “他握的太紧了。”萧玉安沉闷好一会儿,忽目光沉沉盯着眼前缓缓吐气的唇瓣,“也看的太紧。”
  许云冉呆愣须臾,小声笑道:“你多想了罢。”
  其实适才李修然之举亦让她觉得心慌,可后来的那番说辞,她找不到一点破绽,她也不信能有些什么,且李修然一看便是传统男子,后宫佳丽三千,根本不像有断袖之癖。
  “是嘛?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抓起她的右手大步往前走,忽又慢悠悠补充道,“他并非如你想的那般良善。”
  “我知道。”
  觉察宫门处投来的异样目光,许云冉下意识用力抽回右手,哪料却被他抓得更紧,几番折腾之后,不仅毫无效果,右臂更是酸痛乏力,她干脆垂眸不搭理旁人,静默跟随他上了马车。
  许云冉一踏进马车,便利落摘下大氅放在一旁,可萧玉安却不言不语,阖眸养神。
  二人各自倚靠马车两侧坐着,她几番欲与他解释却找不到机会,于是便赌气闷坐一路。
  行至半路,车身徒然一震,闷轰一声朝萧玉安那侧斜去,她本就放松倚靠着,突如其来这么一下,整个人便朝萧玉安跌去。
  聆听着突突的心跳,抬眸的那一瞬间,四目相对,鼻尖仅有一指之隔,迎面扑来的热气吹在飘忽的长睫,她惊得张开双唇。
  “我……方才马车颠簸,才……”许云冉极力解释着,恍惚间瞥见他微眯的眼眸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霎时憋红脸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收紧搂住她的双臂,俯身凑近她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许云冉回过神来,后知后觉他伸手将她接住。
  熟悉的沉香味缠绵于鼻尖,以及腰间滚烫的温度,那双大掌似有烧灼透破肌肤的能力,她稍稍后仰身子欲摆脱大掌坐直,却无济于事。
  “冉冉,我想知道你的内心。”
  萧玉安轻轻说着,面色稍稍严肃了些。
  “什么?”
  她下意识垂眸躲避顶上的灼热目光,不自觉看向开合的薄唇。
  “你对我……”萧玉安倔强收紧臂弯,二人闷热喘息得更厉害,“我于你而言,算什么?”
  许云冉佯装镇定,尽量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盟友……同伴。”
  “你能不能看清自己。”萧玉安目不转睛凝视着她,无论她如何目光躲闪,“别骗你,也别骗我,好么?”
  “我没骗你。”
  她抬眸泰然自若望着他笑,可攥紧衣袍的手心禁不住出了汗,许云冉静默数着这一路的路程,倍感煎熬。
  萧玉安骤然俯下身,缓缓阖眸,一点点凑近她的唇,凑近他渴望已久的滋味。
  她被他徒然之举惊得脑海空白,唯有焦灼的等待着,等待着,以至鼻尖相撞之时,她竟失了神垂下眼帘。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车厢外的惊呼声霎时打破这如梦的幻境,她倏地找回残存的理智,猛然将他推开,惊觉马车早已停稳。
  许云冉焦灼起身跳下马车,故作镇定望着跃下马背的侍卫道:“何事?”
  那侍卫怯怯望了眼她身后缓缓掀开车帘走下之人,压低嗓音道:“赵夫人死了。”
  “什么?!”
  喉咙仿佛被什么囫囵卡住,她顿觉一股恶寒从脚底爬上头顶,刺得整个人麻木颤抖。
  “为何?”这话几乎是随呼气吐出来的。
  那侍卫压低脑袋,将声音收得更沉:“鸿胪寺卿护送赵夫人回府时,途中竟遭遇刺客,赵夫人不幸被刺身亡,就连……就连鸿胪寺卿也受了伤……”
  “荒谬!速速备马,我要入宫觐见!”
  “不可!”萧玉安抓紧她的右臂,摆手示意那侍卫退下。
  许云冉奋力欲将他推开,怒骂道:“你阻挠我作甚?他们竟敢监守自盗!”
  “你若是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她发愣琢磨,萧玉安随即环顾四周,拉着她走进周府。
  “为何?为何死路一条……”
  “你冷静些!”萧玉安抓紧她奋力挣脱的手腕,焦急道,“适才从宫里回来,随即便得知此消息赶往宫中,你让皇帝如何作想?”
  “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难道让他斩断不成?”
  “路断了还能另辟蹊径,可若是因此失去大理寺之权,便什么也没了!”
  这话彻底将她震住,许云冉粗喘着气,抬头重新审视着他:“皇帝今夜会得知此事么?”
  “自然。”萧玉安幽幽朝府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夜深人静,此刻若是去了,天下人便知你暗中监视周文益,你该如何自处?”
  见她不语,萧玉安不由得长叹口气,劝道:“宫中并无人前来传话召见,今夜唯独能做的,是佯装不知,万事待明日再议。”
  狂风忽起,卷起雪花呼啸扫过,刮得庭院白茫茫一片,她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狠下心点头。
  第66章
  榻上的帝王一语方落,侍奉两侧的宫人便如提线木偶般得了无声的令,魏财眉眼低垂,行了一个极深的躬身,宽大的袖袍轻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
  紧随其后的宫人们侧身退行,手中端着沉重的木盆金桶,可动作整齐划一,又轻巧得如狸猫踏雪。
  沉重的朱门由金吾卫缓缓合拢,发出“咯吱——”一声悠长的闷响,隔绝了内外。门外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退去,殿内只余下烛台上火焰跳动的“噼啪”声。
  刘易德俯身点燃熏香,拂袖轻轻来回摇晃四指,眼看青烟袅袅升起,随即拾起一旁的青炉盖置于其上。
  他静默候在李修然旁伺候笔墨,见其淡然提笔描梅,轻声提醒道:“陛下,鸿胪寺卿还被金吾卫押着跪在殿外。”
  “嗯。”李修然心无旁骛再提笔添梅一朵,可添了这一笔后,他便后悔了,“梅园里的梅花可开了?”
  “尚有初雪,恐怕还等些时日。”刘易德恭敬回应着,见其并无波澜,大了胆子问道,“陛下,那封后诏书……明日还送去椒房殿吗?”
  朱笔轻落宣纸的刹那,笔锋陡然一颤,浓墨重重点在那朵新添的梅花上,粉色的花瓣被黑墨晕染而开,李修然下意识捏紧指节,奈何笔已落下,再无挽回余地。
  “再放放吧。”李修然蹙眉将朱笔置于笔搁之上,之手掀开宣纸望向背面,果真见那浓墨透过纸背,如针刺般散开,“区区一个赵婉笙都处理不好,还得让朕亲自出手,
  实在配不上朕的期望。”
  “论才智谋划,天下无人能比得上陛下。”刘易德殷勤撤去那张沾污的画,重新呈上一张干净的宣纸,“娘娘尚且闺阁女子,哪里懂得这些?”
  李修然被他哄得哈哈大笑:“就你会讨朕欢心。”
  “陛下,可立后本是国之大事,先皇后死后至今已有四年,且未留子嗣,如今朝臣都催得紧,若是再拖……恐怕……”刘易德转溜眼珠,试探道,“淑妃娘娘这会儿又……”
  “皇后之位只能是淑妃的。”李修然斩钉截铁打断他,“至于赵家……皇后必须与赵家无关。”
  话罢,李修然突然想起什么,又回眸望着刘易德道:“太师可有消息?”
  “深夜寒凉,今夜又碰上初雪,城门此刻也已经关了,太师应是歇在驿管,最快明早才能入关。”
  “找个时日送几个良人到太师府上。”李修然点头,徒然又想起什么,隔窗望雪道,“将周文益带进来。”
  李修然放下朱笔,示意刘易德将宣纸撤走,撩起衣摆端坐案前。
  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周文益被两个金吾卫押着踏入殿中。
  “罪臣参见陛下。”周文益掀起衣袍跪地叩首,“罪臣失职,还得赵夫人被害,求陛下明察,定要将贼人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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