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失职?难道刺客与周卿无关么?”
  “陛下明察!”周文益惊慌高呼道,“即便给臣吃了熊心豹子胆,臣也万万不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事啊!”
  周文益粗喘着气,咬牙忍着胸口的疼痛,脑袋死死抵住冰凉的地砖,高声道:“臣奉命送赵夫人回府,哪料尚未到达宣阳坊北门,四周徒然杀出乌泱泱一片刺客,举刀朝车队直冲而来,臣带人奋力反抗,奈何寡不敌众,好在金吾卫赶来,否则,连臣亦是死在刺客的刀剑之下!”
  李修然骤然起身,“哗”一声拔出木架上摆着的长剑,缓步踏下玉阶。
  周文益稍稍抬眸,目光情不自禁追随他的步伐,尚未反应过来,又闻“嘶”的一声,胸膛的衣襟被剑刃挑裂开,胸口缠绕的白布条敞露而出。
  李修然随手将长剑丢至身后,蹲下身将其上半身扶正,注视着被污血沾染晕开的白布条。
  周文益慌忙再叩首道:“陛下体察臣,臣失职犯错,陛下还让太医为臣包扎医治,臣无颜再面对陛下,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李修然环顾四周一番,摆手示意两侧的金吾卫退下,“周卿,朕很好奇,除此之外,你可还有过错?”
  他攥紧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驱散头顶上传来的阵阵蚀骨寒意,周文益惊惧屏息,抵在地砖上的额头倏然冒出密汗,沾染了洁如明镜的地面。
  周文益望着地面倒映着的瞪大的双眼,高呼道:“臣赤胆忠心,求陛下明鉴!”
  “朕怎有所耳闻,你与淑妃,似乎有些其他关系……”
  后背的衣袍早已被冷汗浸湿,紧紧帖服在皮肤上,殿门未闭,寒风一扫而过,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周文益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可心脏却抑制不住乱跳,他几乎要失声尖叫出来:“臣与娘娘清清白白,流言蜚语,定是有人欲要离间想出的奸计,陛下万万不可将这污秽谣言听入耳中啊!”
  “是嘛?”李修然嗤笑道,“可你与淑妃青梅竹马,确有此事吧?”
  “并非如此,臣之青梅,乃前朝将军许霆嫡女,淑妃娘娘是后来因她才得以相识。”周文益垂眸,缓声道,“而与臣曾有婚约之人,亦是此女。”
  李修然端详他半晌,盘腿坐在地上,蹙眉沉思道:“许霆嫡女,许云冉,对吧?”
  “是。”
  “可其乃罪臣之女,早已流放途中而死,周卿难道没再有心悦之人?”
  “臣这一生,唯独爱过她,若不是放不下家中老母,早已跟随其去了。”周文益倒吸了口气,顿感掌间刀口隐隐锐痛,“娘娘爱才,希望臣用尽毕生所学效忠陛下,又因年少相识的情谊,才对臣屡屡忠告,告诫臣务必不忘入仕之初心,奈何竟被奸人听去,添油加醋,颠倒黑白,臣深感痛心,求陛下明鉴!”
  李修然漠然打量他半晌,话锋一转道:“瓜州郡守战死,待战事平定,尚且需一人守卫边疆,爱卿可有良人举荐?”
  周文益顿时明白了这话的含义,他已无路可退,可重新遇见许云冉的那一刻,茫茫心底又有了挂念,他原是想远远守着她,现如今,竟是连日日朝堂上望上一眼,也成了奢侈。
  他两眼一闭,艰难从狭小的喉缝中挤出声音:“臣愿前往瓜州,为陛下守住边疆,绝不会重蹈覆辙,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周文益再拜道,“只是家中老母,难以忍受路途奔波,不便再跟随臣前往瓜州。“
  “爱卿如此为朕分忧,为百姓分忧,实着感天动地。”李修然认同点头,承诺道,“至于你家中老母,朕必然派人好生照顾,断不会叫你有后顾之忧。”
  周文益忍住喉中哽咽,拜谢道:“谢陛下。”
  “来人,送周卿回府。”
  门口的金吾卫再次踏入大殿,左右搀扶着周文益,将他送上早已在宫门等候的马车。
  “刘易德,真就没再查出二人有什么?”
  李修然收回望向庭院的目光,漠然走进内殿,待刘易德为他褪去外袍。
  “没查出什么。”刘易德轻抖外袍,小心翼翼挂在身旁的木架上,“娘娘与鸿胪寺卿的见面不多,鸿胪寺卿每日亦是鸿胪寺与府邸来回跑,并非贪图享乐之人。”
  殿门外忽又传来一声高呼:“淑妃娘娘求见——”
  刘易德为难看向李修然,见他点头,便急促踏出殿门将人来了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
  赵婉竹抬眸望去,只见李修然只着身白色里衣倚靠在床榻上,交领稍微敞开,左腿自然屈曲,左手自然搭在左膝上。
  “免礼。”
  刘易德识趣合上门窗,蹑手蹑脚退出殿外。
  “爱妃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闻她小声抽泣起来:“臣妾听闻主母死了,她虽不是臣妾生母,可这些年亦是尽心尽力打理赵府,侍奉父亲左右……”
  李修然却不为所动,反倒岔开话题闷声问道:“爱妃与周文益是何关系?”
  浑身血液霎时沸腾,骤然寸寸冷了下来,赵婉竹恍惚间觉眼前发黑,好在离床榻还有层层帐幔,李修然尚且不能看清她煞白的脸色。
  “鸿胪寺卿乃陛下臣子,臣妾乃陛下宫妃,唯独这一层关系。”见他迟迟不语,赵婉竹按耐不住试探道,“陛下何故说起这个,难道怀疑臣妾拉拢朝臣?”
  “非也。”李修然干笑两声,敛声漠然道,“只是近日有所耳闻些流言蜚语,传闻爱妃与周卿两情相悦,却被朕狠心拆散……”
  “此乃虚言!臣妾爱慕陛下良久,奈何难以言表,好在老天眷顾,给了臣妾机会,借着玉佩得此良缘,让陛下瞧上臣妾一眼!”
  沉沉目光缓缓挪来,幽幽透过帐幔刺入赵婉竹心中,她抓紧腰间白玉,只觉心跳快到了极点。
  “过来。”
  赵婉竹松了口气,喜出望外提裙站起,穿过层层帐幔停在床榻前,提裙跪在地上为他解去衣带。
  “陛下,让臣妾伺候您。”
  晦暗不明的眸光隐约闪过一丝笑意,默许了她放纵钻入衣摆之下。
  第67章
  天色发青,许云冉便闷声坐起,门外的曹观玉听闻动静,随即推门而入,扭头瞥见右侧里屋内仍仰躺在榻上的萧玉安,他才收回露出剑鞘的寒光。
  即便二人干躺着不做些什么,可时日久了,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些什么呢,但戏还没演完,又不能无故将萧玉安赶出周府,曹观玉只好从厢房搬来一张软榻,好在主屋摆式不多,右侧里屋空旷,放下一张软榻后仍旧绰绰有余。
  可仍旧睡在一间屋子啊,他本想自荐在主屋中央打地铺,奈何萧玉安却极力反对,说若是传出三人同榻而眠,成何体统,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住进主屋东侧的耳房。
  眼见许云冉焦灼走来,她尚未开口,曹观玉便了然她将问何事,便直接说道:“今早城门一开,太师便马不停蹄入城赶入宫中了。”他不悦回头望向翻身坐起的萧玉安,继续补充道,“适才宫里传来消息,今日辍朝。”
  “周文益呢?”
  “昨儿深夜回府后便无消息了,说来奇怪,难道皇帝没有怪罪……”
  曹观玉欲言又止,时不时回头张望正更衣的萧玉安,却听她道“但说无妨”,便不悦闷声继续道:“只是今早府邸周围发现个形迹可疑之人,总觉他在观察周府,可又捉不到这人影,其武艺不容小觑。”
  “难得听
  到能让你觉得不容小觑的对手。”许云冉抿唇思索,抬眸注视他道,“与周文益,太师府……”
  “都无关。”曹观玉沉下脸,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恐是宫中之人。”
  李修然,脑海里一下蹦出这可怕的念头,倘若李修然真偏袒赵婉竹,她还有几分胜算?
  许云冉拉着曹观玉走到角落,她下意识望向远处投来的阴沉目光,焦灼低声道:“宋时薇还没消息?”
  见他摇头,那股可怕的念头愈发强烈,许云冉蹙眉沉思,远见萧玉安走来,慌忙压低声音吩咐道:“务必盯紧太师府,其他容我再想想。”
  曹观玉点头,回头瞪了眼萧玉安,提剑离去。
  “说了些什么?竟是连我也听不得,你有事瞒我?”萧玉安横在她面前,幽怨隔窗瞥了眼匆匆离去的人影,嗓音稍沙哑,“你我不是盟友吗?许云冉,你敢言而无信。”
  沉沉目光锁得她寸步难行,许云冉心中掂量,环顾屋外空旷庭院,随即将大门合上,重新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道:“隔墙有耳,并非是防你。”
  铁钳般的手指骤然扣住她的右掌,指腹若有若无摩挲过掌心,力道欲有捏碎玉骨之意,他徒然凝视着她笑道:“若是敢欺我瞒我,你便死定了。”
  心头突突乱跳,不知怎的,昨夜回府之后,萧玉安变得不对劲,他似乎恢复了从前的那股狠劲,那股摄人心魄的狠劲。
  许云冉故作镇定收回右掌,掌心却仍旧留存着这股温热粗粝的摩擦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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